起雨华灯夜(56)
“哪管二小姐如何,到底是你护主不力。来人,将这婢子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听罢,门外便进来了两个小厮,欲要拖人下去。
“奶奶,”漓灀只听得床榻上的人开了口,从这声音听来,那人已然气若游丝,命不久矣,“与秋儿无关,是孙儿硬要当日赶回来的,奶奶若是怪罪,便让孙儿一人担了吧!”
老夫人一看榻上之人醒了过来,握住了她的双手,心疼地道:“霖儿莫要说话,你只管好好养身子,把身子养好了,霖儿说什么就是什么。”说罢,又命人把汤药拿了进来。
漓灀欲想走近一看,可登时却只觉得天旋地转。一睁眼,才发觉自己是处于联军的本营内。
“你可还好?”映入眼帘的是白衣男子那满是担忧的神情,晕倒前的那一幕又出现在她的脑海里。他微微弯下腰,想要把漓灀从床上扶起来。
“无需你。”漓灀一拂手,把他的手从腰上弹开。
“你莫要生气,方才是我的不对,我向你道歉,”管箕带着歉意的语气道,“你昏睡了一夜,才醒过来,定是饿了,我这便去端些粥过来。”未等漓灀答话,他速速出了营帐,往军营的灶房走去。
“你所追求的,未必是你想要的结果。”在骆庄之时,骆栾川曾对她说过这样的一句话,无论是自己的三重灵魂,或是如今的管箕,亦是如此。当初的她,无法理解其中的意思,可如今她却有些懂了。
一进灶营,却看到南寻坐于灶旁,掀开了锅盖,米香味从锅里溢了出来。
“你上午可还在辛城,如今怎在这?”白衣男子甚觉奇怪,这半天的时间,骑马怕是到不了这里。他一直便有隐隐地感觉到,在武功上,他与骆栾川皆有相似之处。可在何处?他却想不出个所以然。
一闻声音,南寻便盖上了盖子,道:“与其管我如何来的这,你倒不如细细想一下,她为何会忽然晕阙?”
南寻站了起来,眸里没了往日的戏谑,似是极其清楚地道:“你们相识十四载,于她的身体状况,你该是清楚地很。”
白衣男子只管听着眼前的人自说自话,将粥盛到了碗里,便要离开。
“你可听说过灵魂重叠?”南寻向着将要走出营帐的白衣男子喊了一声,“风姑娘至今生,已是三重的灵魂。”
不出他所料,白衣男子当真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幽幽地看着他,道:“你造出此番谎言,目的究竟为何?”
南寻一摊手,似是无奈地道:“并无任何目,不过是想告知你真相而已。”
灵魂重叠,他又怎会不知?那是上古咒术,一旦被下了诅咒,便是神祗,也难逃奈何桥上的轮回之苦。都道人与神祗皆是一样,惟有一个灵魂。但被下了咒之人,灵魂会分散成无数个,一生一个。也正因为灵魂分散,每一世的出生,其必然体弱多病。一世世灵魂的重叠,一世世苦难记忆的纷扰,会成为一生挥之不去的梦魇,直到今生灵魂无法承受,湮灭在这世间,再无重生之可能。
若如南寻所言,她而今已是三重魂,那便意味着她今生承受的是三生魂。他如何信,这种上古的咒术会出现在她的身上?她为何晕阙?只是因为一时的急火攻心罢了。
掀开了帘子,正看到她披好了衣服,他便把粥端到了她面前。
“你可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人?”看着他端过来的热腾腾的粥,漓灀并未接过,却再一次疑惑了。
端着粥的手微微一颤,白衣男子看着她,再一次重复:“你呢?可又是我从前认识的那个风漓灀。”
“管箕,你我相识十四载,我又如何不晓得你的为人?”漓灀轻叹了一口气,道,“也正因如此,我才会出现在这里。”
白衣男子站了起来,背对着她,语气里有着她从不认识的冷漠:“自华灯之夜,我从骆庄回到了北漠,这一切已然不同。世事变幻无常,我今日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顺从时运罢了。”
“何为时运?”漓灀站了起来,质问眼前的白衣男子,“是以这四方的生灵涂炭,来满足你的一己私欲?抑或是你所谓的争取领地,为北漠百姓所谋福祉?”
沉默了半晌,白衣男子转过身,无比认真地望着漓灀,道:“漓灀,于你而言,百姓何为安居乐业?是百姓衣食足,知礼节?抑或是庄国安稳,土地丰饶?从古至今,百姓先是有所居,而后才能乐业。这世间,庄国若无土地丰饶,又何来的百姓安居?北漠每年有多少百姓因土地贫瘠种不出粮食而活活饿死,漓灀,这你又可知?我无法否认,骆栾川确是一个治世的长才,可凡为君王,所考虑的自然先是本庄之利。他是如此,我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