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雨华灯夜(17)
这天地之大,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去改变却无能为力的事。即便是曾为上古之神的他,当漓汐把自己的名字从起雨碑上抹去时,他惟一能做就是用尽自己毕生的神力把她的名字再一次刻上去。可是,抹去了的,就已经成为了历史,即便重新刻了上去,他和她之间,却只能不停地经历相爱、失去,再轮回的看似没有尽头的折磨。
淡淡的茉莉花香盈满了整个素馨坊。房阁下的这一大丛茉莉花是南寻来骆庄的前一年便命人种下的,为的便是在这九月来骆庄时能闻到这淡雅的清香。常青的竹林里时常有鸟儿前来铸自己的新巢,周围宁静的环境与房阁里的莺歌燕舞的情景格格不入。
浅蓝华服的男子半躺在长椅上,手里端着玉制的酒壶,神色悠然惬意地望着前面正缓缓起舞的舞姬,时不时便端起玉壶泯上一口。
忽而浅蓝华服的男子眼神一凛,对着屋中的舞姬斥道:“立刻出去。”
正起舞的六名美姬忽而听得这一声斥喝,都纷纷停了下来,迅速退下去的同时,不禁面面相觑,都心道:“主子今天是怎么了?”
“真是稀客啊,”待六名美姬消失在门口时,浅蓝华服的男子端想玉壶,轻泯了一口,望向浅蓝色的帘子后,‘祈南的——承澜上神。’
“我有上千年不曾出过祈南山,你竟认得我。”听到南寻轻易地说出了他的来历,承澜微露惊讶之色。
“兰馨花蕊之主,又怎不认得?”浅蓝华服男子微微一笑。那一笑,添上残阳的余晖,就像是嗜血的恶魔。
即便是在许多年后,当一切都归于沉寂时,浅蓝华服男子唇边那淡淡的笑容依然如刀刻般印在了承澜心里。
“既是如此,你也必是知我此行的目的了。”
“上神可是为兰馨花蕊之毒而来?”语气里是个疑问名,浅蓝华服男子的脸上却是一副自信且肯定的笑容。
“你不是凡人。”承澜的脸色忽而变得凝重起来。
浅蓝华服的男子从长椅上站了起来,移步到窗边。
此刻的承澜再一次露出了惊讶之色。他竟敢背对着自己。
“不,我是凡人,”男子的眼神似乎飘向了远方,“和骆栾川一样,是个凡人。”
北漠世子陷狱灾
周围似乎都陷入了茫茫迷雾之中,看不到后面来时的方向,也望不到前方的尽头。迷茫、恐惧和压抑,二十五年来第一次袭上了他的心头。
他在迷茫什么?他又在恐惧什么?茫茫迷雾之中,似乎出现了一个紫衣女子的身影。他忽然之间明白了过来。
躺在床榻上的人霍然睁开了双眼,白色的帐帘映入了他带着恐惧的双眸中。他撑起身子,茫然地向周围环视了一下,忽然间便清醒了过来,喃喃:“所幸,只是一个梦。”
只一会,他又似自言自语般道了句:“可我真的能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么?”
外面已是如日中天。九月末的阳光很柔和,就像是母亲那温暖的手掌轻轻地覆上了脸庞。白衣男子披衣走到窗前,与九月的阳光完全融在了一起。
即便多年以后,骆盏溪戴上了王冠,那一天,那阳光里的白衣如神祗般成为了她心底惟一的柔软。
“昨儿听桑离说你有些不舒服,便没来打扰你。”骆盏溪走了进来,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管箕同时也回过神来。她把装着兰馨花蕊之毒的玉壶交到了他手里。
“这是?”白衣男子拿着玉壶,仔细端祥了好一会,依然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是兰馨花蕊之毒。”
白衣男子明显感到自己的手重重地颤抖了一下。稍微有点医学常识的人都知道关于兰馨花蕊之毒的寓意:兰馨花蕊重现四方之日,必是烽火再起之时。
管箕没有再问什么,他当然也不会怀疑医雪谷谷主柳歌的亲授弟子所作出的判断。但他需要时间。他需要理清这由兰馨毒引出的一条条错综复杂的线索,而他的北漠,似乎处于这所有线索的正中,就如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阿盏,我知你的心思,”看到白衣男子这微皱的眉头,哥哥那低沉的话语又在骆盏溪耳边响起,“可你也理应明白,即便这并非是他所谋划的,他身为北漠的世子,也一定要承担他所应承担的。”
“这世间,即便是天地之主,也有自己无可奈何的事。”夕阳笼罩在骆栾川身上。那一刻,骆盏溪第一次觉得,原来看似如此果断决绝的哥哥,内心竟也承认这世间有无可奈何之事。这个她从小就看不懂却待她极好的哥哥,她第一次,似乎看到了他心底柔软的地方。
“我想你需要时间,那么我便先回去了。”骆盏溪迅速从管箕身边逃离。她同样也需要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