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潮【CP完结】(145)
生命,为何变得如此卑贱?
他又梦见无辜妇孺被流放三千里,滚滚沙尘,穷山恶水,迎接他们的是永无天日的苦工。
反观自己,被君王所宠爱关怀,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住的是以西赆南琛堆砌出来的樊笼,只为君喜,只为君悲。
牧晚馥的双手掩着自己的眼睛,营造出名为彩霞馆的幻境,岁月静好,不慌不忙。
商柔常在梦中惊醒,他不敢跟牧晚馥说真话,只说是梦见雪地受rǔ一事,牧晚馥的耐性很好,就算日间的工作堆积如山,他还是会细细安慰商柔。商柔小心翼翼地靠在牧晚馥怀中,茉莉花香是熟悉的,他跟自己说,牧晚馥没有沾上血腥的气味。
然而商柔却总是想起陆萱的话—牧晚馥把屠刀jiāo予闻萧伶,而他自己则独善其身。
这夜,商柔又从恶梦中惊醒,他梦见自己是平西候,被绑在刑场中央,闻萧伶亲手把自己的四肢绑到四匹马的马腿上??
他不禁摸着自己的四肢,幸好还完整无缺。
伸手一摸旁边,却是一片冰凉。
商柔从chuáng上跳起来,他掀开chuáng帐,只看见厢房里空无一人,珊瑚幽幽地在梳妆台旁边倒映着月光,那光芒却被另一边的青玉花瓶染成鬼火似的惨绿。
最近商柔睡得不安稳,又不愿惊动侍候的宫女太监,牧晚馥便命他们在彩霞馆的大厅里守夜,所以厢房里通常只有他们二人。
商柔匆匆地披上衣服,顾不得膝伤未愈,然後近乎是跌跌撞撞地走出房间,只看见冷月如霜,牧晚馥正一人坐在走廊的栏栅上赏月喝酒,背影纤瘦而孤独。
牧晚馥最是不好杯中物,以前二人温存时虽偶尔以酒作兴,但次数也是不多,尤其是上次自己在酒中下药之後,他就不再在自己面前碰任何酒。
发生过的事情是不会消失的。
此情此景让商柔想起许多年前,他曾在宫门下看见城楼上的牧晚馥如此孤单地一人看着远方。
那麽多年了,自己终究还是无法靠近他吗?
自己这辈子或许都会停留在几步之遥,明明只差几步,却永远都抓不紧他。
牧晚馥却突然转身,月色之中他的脸色泛起浅浅的樱红,他回眸轻笑道:「怎麽出来了?也不多穿一件衣服。」
纯白如雪的月色之中,牧晚馥倚栏而坐,巧笑倩兮,冰肌雪肤,眉目含情,皓齿丹唇,吐气如兰,衣袂轻扬,彷若从瑶宫下凡的仙子。
他自然而然地向商柔伸手,商柔有点惊讶地看着他的手,然後qiáng忍着膝上针刺似的痛楚,一步步地跨越这短短的距离,握着对方的手。
商柔顺势投入牧晚馥的怀抱,牧晚馥展开大氅把商柔包裹其中,二人并肩坐在栏栅上赏月。
今夜是满月,圆月彷佛触手可及,柔和的月光洒满在花园里,遍地白雪掩住了一片荒芜。
世界一片安宁,彷佛只剩下他们。
「您睡不着?」商柔的确穿得很少,他蜷缩在大氅里,那里还带着牧晚馥的香味和体温,如此熟悉。
「嗯。」牧晚馥仔细地为商柔裹紧大氅,然後放下酒壶道:「回去吧。」
商柔却按着牧晚馥的双手,他冲口而出地问:「怎麽突然喝酒了?」
牧晚馥的美眸一挑,商柔凝视着他。
这是他第一次问及牧晚馥的心事。
随着牧晚馥的沉默,商柔的眼神渐渐失去焦点,他缓缓地松开双手。
作为一个妃嫔,怎麽能够过问君王的政事?
然而牧晚馥的绛唇一扬,他轻轻地抱着商柔道:「商柔,朕将会做一件??许多皇帝尝试过但不成功的事。」
「远征?」
「野蛮人不足为惧??现在朕要对付的是自己人。」牧晚馥低声道:「朕要把诸侯的权力都收回来。」
「削藩?」
「是的,历任帝王最终都是无功而还。近几十年以来,诸侯割据的情况太严重,有好几个候爵占地为王,拥兵自重,他们已经几年没有入京觐见了??」牧晚馥的尾音渐渐低垂,他道:「一个月之前,朕已经邀请这几个候爵进京觐见。若他们愿意杯酒释兵权,朕可以让他们颐养天年,若是还冥顽不灵??」
牧晚馥轻轻一笑,没有说下去。
「他们不会对陛下不利吧?」商柔有点担心,他不懂政事,但也听得出此事凶险至极。说到底,牧晚馥太年轻,这皇位又是弑亲抢回来的,太多人看他不顺眼了。
「京城那几个总是跟朕唱反调的也死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些成不了气候的,现在没有人胆敢违旨的。」牧晚馥温柔地抚摸着商柔的黑发,说出来的却是彻底地草菅人命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