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共为友(31)
她对着眼前人领口上的暗色花纹,眨了眨眼睛才对他生出几分感激来,因为立刻她就闻到了身后一阵浓烈的尸臭味,即使已经被带出了几步远,依然消弭不去,凭着这股恶臭也能想象那棺木打开来会是个什么情景。
山中寂静无声,连身后都没了动静。只余下不知哪处传来的虫鸣,一声长过一声。
灯笼都留在了墓地旁,借着一点点微弱的月色,安知灵蹲下来坐在草地上,拔了手边两根杂草打发时间,谢敛站她边上望着远处的墓地。
“你们翻她棺材是为什么?”她忽然小声问。
谢敛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冷淡:“还是不知道的好。”
安知灵安静了一会儿,像是按捺不住,又问:“和订婚宴有关吗,还是——和少堡主的死有关?”
谢敛低头瞥了她一眼。见她又低下头,拨弄着地上的杂草:“你那时候说他是堡里最安全的人。”显然也是听说了百草散的事情。
“你觉得是谁?”谢敛忽然问。安知灵抬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下毒的人,你觉得是谁?”
这倒是第一次有人问她的意见。
安知灵绞尽脑汁地想了想,但显然并没有什么成果:“我想不出来……”她放弃道,这霍家堡里霍思远算是最与世无争的一个,她确实想不出什么人会跟他过不去。
谢敛点点头:“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
“那你们现在……”
“霍公子的病有一部分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毒。”
安知灵反应倒快:“有人给霍夫人下毒?”
谢敛没应声,今晚说得已经太多了。
远处传来“吱呀”的响声,显然是岑源那边验完了尸。
二人还未走近,就见他神情疲惫,收拾了地上的东西,从棺木旁跳上来。他们今日趁着夜色上山来,他特意换了一件灰色的长衫,如今这身衣服早已是尘土满身,还沾染了一股散不去的尸臭味。
也是难为他一个大夫临时充当了一把仵作。岑源解了面上的帕子,往身上抹了几下。
“如何?”
“不虚此行。”岑源神情十分难看,连带着谢敛脸上的神情也是微微一变,还未来得及多问,又听他说,“你在这儿将余下的收拾了,我先回去换身衣服,旁的等你回来再说。”
谢敛知道他喜洁,也没有勉强。等他走了,一人将坟地恢复了原样。
安知灵本想跟着岑源一块回去,但也实在受不了他身上这股味道,干脆留下来等着谢敛一道。
二人将那霍芳华的墓地恢复如初后,已近凌晨。
忽闻山下万籁俱寂之中,隐隐传来一声钟鸣。二人心中俱是一跳,转身从山上往下看,只见原本山下漆黑一片的府宅,突然间亮起了灯,一盏接着一盏,随即就点亮了整个霍家堡,灯火如昼。
安知灵声音一颤:“为什么半夜鸣钟?”
一旁的人沉声道:“丧钟。”
高塔上的钟发出了一声又一声的悲鸣,想必已惊动了半个城东,五声之后,钟声平寂了下来,连人声都仿佛远了。他们站在山风大作的山腰上,底下连绵的灯火如同织起的火海,众生万物,都在当中生死轮回,不得解脱。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我放前面太长,放后面也太长,干脆拎出来单成一章,所以比较短小。
第15章 十五
霍英死了。半夜死在他自己的卧榻上。
当晚屋外守夜的下人隐隐听见屋里有微弱的□□声,随即就是桌椅瓷器摔落的巨响。轮值的守卫当即撞门而入。可惜等他们进屋后,屋里的人已经没了气息。
他不是在睡梦中死去的,直到最后一刻,他睁着眼睛,目光里还满是惊恐与不可置信。
谢敛回屋换了身衣服,到白虎堂的时候,堂中已经聚满了人。
这回不同于霍思远死的那晚,凡是留在堡里的霍家人几乎都齐了,再加上堡内各层的管事和驻扎在城里的几个分舵主,零零总总近五十人,一时间挤满了这间厅堂。
他到门外时,被外头的守卫拦了下来。岑源坐在堂正中央,听见动静,侧头看了过来,见到是他,起身朝着大堂上首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拱了拱手:“霍前辈,堂外是我师弟谢敛。”
半年前的订婚宴上,霍家与霍英一辈的几位叔伯都尽数过世,这半月来,霍思远与霍英又相继被害,再往上推,就剩下一个多年不曾过问霍家事务的霍正天此时能出来主持大局了。
早前谢敛带了武遗书下山的消息到霍家堡,勉强算是半个知情人,霍天闻言一点头,叫人放了他进来。
他一进屋,就看见岑源正替霍芷把脉,半晌又取了一根银针出来,扎破了霍芷的指头,引出了几滴血滴在碗里。这屋里几十个人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的动作,只见他取出了那点血水之后,拿手帕沾了一点,放到灯油上点燃,不过一会儿功夫,谢敛便闻见空气里渐渐弥漫出的雨后青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