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40)
圣上点头,看上去神色不在意地说:“是啊,屈恒是故意的。”
第27章 何物相思
故意?我心里震惊。
圣上继续道:“那是牛马用的东西,人用不得,最后我伤口处理不好,开始化脓,拖拖拉拉三月久,每日每夜都疼,又发了几次的高烧,我实在没了办法,想去找他,但我当时并不知道他们是谁,宫里那么大,我到哪儿去找呢,幸好屈尧欢喜在宫内乱跑,竟发现了我,但那时我的伤已溃烂得不成样子,连屈尧都说我命硬,后来那伤好了,却也是时而疼痛的旧伤。”
我有些惶恐,这是圣上与屈家恩怨?这样说给我听?
我大着胆子问道:“那陛下……可是恨屈尧?”
“恨?我怎会?”他摇头,笑了笑,有些落寞意味,“我当时还怕他呢,我当时才十二,他比我大不了多少,却能拿得起弓箭,将我射个对穿,差点死掉,可他那一箭又不是故意,只是一时眼花,将我认作梅鹿。他是自负,却也心善,见我穿着破烂,就算误以为我是宫奴,竟也向我道歉……”
圣上托着下巴,幽幽道:“不过他大哥却是有意为之,屈恒当时对我说后山不可擅入,让我千万不能告诉其他人,我自然信他,也吃了他给我抓的野兔,伤也因此更加严重,加上他给我选的药,让我整个腹部都溃烂发臭,我伤好后,竟也从未怀疑过那药……”
圣上眯了眯眼,眼神却是看着虚空一处,他声音飘渺如烟:“我知晓那天,是他及冠那日,那时好大的排场,好几个皇子都去了,就连那老头也假惺惺给他送礼……”他说着嗤笑一声。
我知道圣上与先皇情谊怕是不深,但没想到圣上如此直接,我未发一言。
“我只去过他家别院,从未去过真正的屈府,我拿着要送他的及冠礼,可无人带我,我便迷了路,越走越偏僻,我经过他府中马厩,有个奴仆正为一匹受伤的马涂药,那药瓶我怎会不认得?我日夜放在枕边……”
“我当时鬼使神差地问这药可是人也能用得?奴仆看都没看我,说人当然不能用得!畜牲皮糙肉厚,哪能跟人作比……他还说,不过他家大公子的马匹是用的上好的药,比平常伤药贵重多了,毕竟是将军……
圣上笑了笑,说:“即使这事已是将近十年之前,我却记得牢牢的,一个字都没忘过,我当时听了觉得脸像火烧,相当丢脸,多年相处都化为虚影,最初的善意原是臆想,宫中无好人,因最初是他救我,我知道我不配,但心里将他看待是我亲人,他却不过是将我看作一个蝼蚁,死了就死了,我自己浑然不知,还把那瓶药当宝,我当时极其信任他,于是当我知晓这些时,简直不能接受,我在心里为他找了许多借口,却没有一个站得住脚,他少年将才,自小行军,怎会不识得药呢……”
我看着圣上讲述过往,他语气像是有些忧伤,但脸色却是平静淡然。
是如今放下了吗?
圣上淡笑:“也就是那时我才渐渐回过意味,屈尧一箭射过来,毁了屈家骑射儿郎的好名声,若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也是一笔不小的麻烦,他当时以为我是宫奴,也不以为意,可我死了,屈尧定会内疚,屈恒当面替我包扎好,又想替屈尧瞒着屈老师,他叫我不要说出去,好保住他弟弟,他回去后就关了屈尧禁足,其实就是想等我死得无人可知,只是他没想到我能熬这么久,三个月后都还在垂死挣扎……”
圣上说完,马上笑了起来,仿佛刚刚伤心从未存在过,他笑道:“不过也都过去了,最后我也想通了,其实这些也都没什么,不过是给了我两瓶不好的药罢了,谁会逞能对无干系的人发善心啊,我又何必斤斤计较,折磨着自己,反正他也后悔了……”
后悔?我心里疑惑。
圣上像是想起什么,忽地转了话题,悠悠说道:“不过说起这些我倒是怀念,那时候屈尧简直就是个自负心大的二愣子,他最初察觉不到他大哥对我何等厌恶,后来也察觉不到我跟他兄长关系何等恶劣,他只教训我经常惹他大哥生气,他不懂种种人情世故,我觉得都是被屈恒宠的惯的,若不是他自己争气,不然早就宠废了。”
“我那时呢,觉得他真没什么喜欢的,活得随心所欲,做什么都又不上心,有一天,我意外撞见他在作画,他明明爱丹青,却总是作出一副不想学不想画的样子,我头一次见他作画就惊呆了,我从未见过这么好的画,他却画一幅烧一幅……”
圣上指了指那幅画,笑道:“求他一幅丹青可花了我好多力气,我那时旧伤复发,他刁难我,硬是让我爬上那桂花树才会赠我,他以为我不会爬,也不敢,我当时伤口疼得厉害,却还是逞强要去,我太想要了,他见我爬高,又在下面大叫说我肯定爬不上去,叫我快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