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盛唐种牡丹+番外(217)

作者:又生

此刻,顾府的书房灯火通明。

一层层波纹热浪,从炭火盆的边缘泛出。窗外,冷风拍打长青叶,呼哧作响。

顾越踩在圆凳,一本一本把书从架子挪下来,季云、谷伯二人,坐在毡上。

“皆知,本次科举及考功改制,张阁老和裴阁老就像双翠鸟,牺牲自己的羽毛,方才护住朝廷最后的一批良木。”顾越背对着二人,继续翻看整理,“然而,某些官吏,见风向要转,急忙另寻庇护,反倒不自谦,还以为占了便宜。”

“啪”一声巨响。

一声巨响,成卷《论语》丢在桌案。

季云的双睫一颤,顿见竹简全成散片。谷伯安然端坐,没有吱声。季云连忙卷起袖子,收拾着掉在地面的金玉良言。

“季长亭,我说的是你。”

季云一顿。

顾越语气冰凉:“他们如何获悉蔚州王刺史贪污,你以为,天下无人知晓。”季云丢开手中竹片,眼眶泛红:“人要图存,总得寻道。”顾越道:“我只问,是不是你。”季云回道:“大势所趋,非我一人之过。”顾越道:“好,既然如此,这就不是我勉强你,而是你自己选的道路,也无妨,人各有志,再正常不过的事。”

季云哽咽,再抬起脸,顾越的那双柳叶眼中虽已不见半丝愠怒,却反倒更加令他感到心悸。

第102章 明月

金蝉脱壳的这一计,是季云从恩家顾越身上学得最快,并且用得最妙的权术。

顾越笑了笑,一边把书简册簿归类打包,一边和季云谈妥未来六年的约定。

当初季云为来长安,瞒丧不报,逃避丁忧,县里公文魏家存着档,只是顾越很理解,一度装作不知情,现在他也没有反悔,只要季云答应,做他在朝的眼睛。

季云自有鸿鹄志,答应之后,想去正堂行三回空首礼,拜别顾越。顾越不受。

待炭火燃尽,谷伯打开房门送客,风如刀片刮在他们三人的身上,吹得衣贴胸腹,骨廓分明。季云见庭院有几株漂亮的植物,顿了顿,不肯罢休,还问顾越讨要。顾越笑道:“那是兰花,耐寒喜阴,四季常青,我走后,长亭挖去便是。”

……

但凡官员贬黜离京,虽明文要求立即赴任,但情理上,总有一二月的缓期。在这段缓期里,安顿家人,拜别朋友,谁都不能催促,否则就是不规矩不地道。

奇的是,沉寂整个冬季的一百零八座坊里,在共守除夕之时,终又热闹起来。

动荡已过,岁月长流。

东市流行起一种新配料香囊,家家户户门前都爱挂,是虞美人的阿魏百岁香。

贺连的香坊开张,堂前珠围翠绕。苏安回家安顿过老少,把牡丹坊的日常事务交给集贤阁的旧友,便是高高兴兴,如约而至,同丽娘、钱老爷、张半仙、七娘等,送来大批订单,追着贺连要茴香。贺连见人多,借口忙,怕亏了生意。

韶娘坐在贺连专门为她订做的千秋藤椅上,瞧着对面留仙堂,青衣染眸,神情恬淡。贺连,今年当真考中音声博士,和东市署衙门多有交情,立了业。

“好了,不闹,说正事。”谈过生意,苏安寻一处屏风,拉贺连坐下,说起自己的打算,“这回,往南任官的友人很多,我要在白鹿原灞陵亭办一场送别。”

贺连道:“送什么别,你家在东郊升道坊,过两年还能不回来?前几日,阿成还给我贴红纸。”苏安认真说道:“此去得多久,我确实是不知,阿成不懂事。”

贺连拨弄着手里的串珠:“随你怎么说,江南之地,还有几家是常有交往的,一会,给你写介绍的书信。”苏安道:“多谢,你可知李大人他什么时候回来?”贺连道:“不知,交接乐器,办公文的素来都是张郎,李大人真是许久都不见。”

苏安应声,若有所思。

“阿苏。”直到临走,贺连才叫住苏安,亲自送出街市,好好交代了一番话。

“顾郎的三十礼,大家明面不说,私底下谁又不是笑他没识过江南女子香?长安的人,知道他好龙阳,痴情也就罢,可去到当地,毕竟算得封疆一方,少不得那些为张家、陈家说媒的,你见好就收,别老是不冷不热的态度,失了他的心。”

苏安笑着行礼:“再会。”

长街留香,道阻且长。

时年,守在西京的人,心怀希望,南下闯荡的人,提刀而立,为之踌躇满志。

不久,茂彦堂往全城的人家递送梅花枝,一个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腊月初七,牡丹坊主苏莫谙,将携弟子于南下途中灞陵亭举办送别诗乐会,欢聚群英。

苏安和南不嫌商量过后,决定形式为二人合奏《鹿鸣曲》,四乐童左右吟唱。往南赴任的是李彬、顾越、张昌甫等等,送行的就不必细算,行流觞之乐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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