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盛唐种牡丹+番外(172)

作者:又生

看着李道用拉顾越进进出出,白天沾两裤腿的泥巴,夜里又在图纸上做注,甚至有时要连夜发公文,苏安实在难以想象,他们不久前还在五凤楼吟诗作对。

好在除夕将至,虽然没有地方可以游玩,但人人自己也有事可以操劳,日子过得充实,譬如,关于宴会事宜,季云负责买菜做饭,苏安请缨排曲《战河阴》。

每每提笔,想记曲谱,苏安又有些感慨。面对笔墨印痕,自己最先看懂的是燕乐半字谱的七个音,而后是苏十八用于记黑钱的符号,最后,才是正经文字。

而这些正经的文字,又多半与河水有关,曲江出《神仙留客》、沧州永济渠出《卧牛城》、幽州桑干河出《破阵》、洛阳洛河出《霓裳》、河阴汴河……

“苏供奉,元旦日,看来咱是不能回洛阳了,可否与长亭说说这纸曲谱?”

是日,腊月二十七,七日的修沐就要开始,季云把先前从洛阳带来的宝贝掏出来,组织衙吏布置庭院,先挂爆竹,再换门神,最后再令人写齐梅花笺纸。

苏安笑道:“我写的属于弦索半字,五弦专用,是下九流之技,没什么好说,。”季云坐在对面,也执起细毫,一张张写起飞帖:“你是写,我也是写,闲说就是。”

苏安想了想,递琵琶给乐童,指着那首行,说道:“半字谱简洁易懂,分为调式和节奏两部分,首先看上、尺、工、凡、六、五、乙,是由低至高的七音。”

季云顿笔:“难道不该记宫商角徵羽?”苏安道:“若字型太复杂,乐人几个能看懂?《礼记》才那么记。”季云点点头:“那比这七个音还高,要怎么办?”苏安道:“七个音一组构成基调,若再高,则旁加‘亻’,若再低,则末笔向下撇。”跟在旁边的乐童名叫阿米,八岁,乖巧懂事,拨弦为季云一一演示。

其余小吏听见动静,也纷纷跑过来看,一时间,偏僻萧索的院子热闹起来。

苏安笑了笑,面向众人:“比方治河,在找准施工地点之后还得掌握时机,记曲,在甄选出音符之后,便得靠标点来控制节奏,这就是‘板’和‘眼’。”

原本安静的字符,经过解说,立刻活灵活现,似从曲谱中站了起来。苏安随心用笔杆敲桌面,一重三轻,口中念:“一板三眼,便是,板,眼,眼,眼。”

如此,那些实心或空心的圆形,跃然纸上,你看我来我看你,竟是跳起了舞。在麟德殿能舞,在花萼楼能舞,在此地,几丈尘土作金粉,也能翩翩起舞。

看着众人的嘴巴喔成圆形,苏安大惑,难道自己有授艺之才?也正是此时,一阵热闹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顾越从河边回驿,正正栽进了众人的欢乐之中。

顾越摘下蓑衣:“在说什么呢?”季云立即起身,回禀道:“苏供奉提议,除夕守岁,咱们把邱县令府衙中的花椒酒全都搬来。”顾越笑了:“准了!”

此处,真正辛苦的人是李道用。他家眷近在洛阳,却咬牙坚持到年关,一次都没有回去,终于在修沐前,把土木石铁等等用料以及工程细则制定完毕。

守岁之夜,逐傩长队在村庄之中游走,像一条条闪闪发光的龙,行于山川。

小馆驿中飘满花椒香气,檐下挂爆竹,乐童抢点火,末了又被炸得眼泪兮兮。

长廊中的红灯笼照得来往之人面泛喜色,一张方桌摆在榻上,围坐着七八人。人人的面前,都堆着一叠贺岁专用的,象征着朝中交际多少的,碎金底梅花笺纸。

李道用点了点自己的,大约才三十封,竟然比邱县令还要少,连连唉声叹气。顾越很机智,早就让季云帮他把飞帖全和苏安的堆在一处,如此,谁也不知高下。

“那不行,都是胸怀坦荡人。”李道用果然抗议了,“就行令拆帖,如何?”

“行,如何不行。”苏安亲手为几个乐童穿齐彩锦新衣,戴好虎头帽,才上席位,捏起那小铜壶为李道用斟满,看着顾越说道,“邱县令,李郎中,季郎,你们不信,苏某虽与顾郎在太乐署拜过香火,情同手足,却从没一起守过岁。”

顾越笑了笑,不得不自罚一杯。

说话间,季云端来盛放五种辛辣蔬菜的五辛盘,正中立了一根红蜡烛。苏安当场定规矩,击盘传花,令止时,得花者必须自行抽取面前的飞帖读与众人听,否则若想藏着掖着,便得吃光五辛盘中的一样菜。李道用和邱仲表示赞成。

结果七八轮下来,什么样的暗地交往都被扒出来,李道用本人竟也难逃追究,为了和贺侍郎请功的飞帖,把葱、蒜、韭、蓼蒿、芥往碗里倒,埋头吃了几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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