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之役(626)

作者:城北说书客

夜风寒冷的运河上,皇轩烬嘿咻嘿咻地划着一艘小破船。

“你们两个能不能别光顾着傻乐,也划下船行不行。”他看看着对面两个身材魁梧的傻子埋怨道。

朱镇明捧着盔甲不做声,龙承琀嘿嘿地笑着。

他顺流划着船倒是也不太累。

艇舟之下的夜河像是研好的大片徽墨。

两岸灯火渐盛,熔金星点般的灯光缓缓流入河中,像是那场夜宴中的金粉漫天落下。

河中有莲花飘过,皇轩烬握着船桨的手微停。

他看向两岸的妆楼酒肆,满城的红袖像是都堆在了这岸上。楼坊中隐隐有鼓声传来。

“殿下是想送我一片金陵景吗?”他朗声说。

他闭目后再睁眼。

恍然之间,妆楼酒肆皆在灯火中灰飞烟灭。

船下的运河明亮如白昼之镜。

而他们便行于一片光耀万里中,运河的界限与岸已然不见,他们如同置身于无边际的白昼之海中。

光华流转的莲花在镜面般的河水上流动着。

维希佩尔落在了他们的面前,足尖点在白昼之镜的水面上,身上银色的绸衣散开。

皇轩烬虚握着手中的船桨,然后把头拄在船桨上,笑看着维希佩尔。龙承琀呆愣愣地不敢说话,朱镇明捧着手里的梅花盔。

“这是殿下的魂域?”

“是。”

“那看来我就是想逃也没地方逃了。”皇轩烬放下了手中的桨,拿起旁边的行李,从里面拿出一张胡饼递给龙承琀,“先吃着吧,得一会呢。”

然后他拿起了另一张春饼,拄着膝盖看维希佩尔,“殿下的魂域中可有上好的鸭肉?刚才可惜,没吃够。”

“没有。”维希佩尔说。

皇轩烬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那还真是可惜了。”

他咬着手中的胡饼。

“维希佩尔,我也想过救这东煌,救这天下。可到最后我是那个要毁去一切的人。可我觉得很累,杀人很累,毁了别人也很累。我现在就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打打渔,自己个过两天安生日子。”

“你过不了。”维希佩尔抽出了那把磔刃,在明晃晃的天光里那把刀的光发白到刺目,“从你醒来的那一天,这个世界就在慢慢崩塌。”

“我明白了。”皇轩烬笑了,“我是世界树等着的最后一道主菜,我没烹好,菜不上桌。我烹得入味了,也就该……上菜了。于是降娄郡有疫、鹑火郡洪涝、连从不缺水的东野岸都大旱了。”

“所以你来杀我。”少年抬起头看着维希佩尔,“来守住你最后的公义。”

维希佩尔让没有说话。

皇轩烬接着往下说:“是对的。无论把我放在称上怎么称都重不过尘世三千。殿下您为了让我活,已经把你心中的公义捅死了七八百回,可连这个世界都毁了,我……也是活不下去的。我怎么样都是必死的那一个,不如现在就抽剑斩断九连环,全了殿下最后的公义,趁殿下的公义还没死透,救活过来,说不定还能医上一医!”

“你不该离开的。”维希佩尔横刀身前,“我为你做了很多,你应该待在那里,等一切结束。”

“您所做的,有多少。”皇轩烬看着维希佩尔,“诱耶梦加得从前年的梦中醒来?然后把百万人投入战场让他们死?”

“人类总是会死的。”维希佩尔说:“他们活着就是为了死。”

“我也一样。”皇轩烬说:“我也是为了死,我和他们一样,但我们也为了晚点死,为了死的值。”

“没几人死的值。”维希佩尔说。

“朱镇明也是殿下唤醒的?”他继续问。

“是,神骸兽血我皆已有人选,可人魂不好找,第二次黄昏之役后我找到了朱镇明的尸体,唤醒了他,把他囚禁在了亚瑟的军部机关。”维希佩尔说。

“殿下还真是用计深远。”

“你想听,我可以一件一件说与你。”维希佩尔看着船上痴笑着的少年说。

皇轩烬捏着手中的胡饼,痴痴地笑着,像是他刚才于宴上生嚼牡丹般。

“不必,与我无关。”他拍了拍织锦衣上胡饼的碎屑,从船上站了起来,一叶扁舟在白昼之镜的河面上微晃,泛起一圈银色的涟漪。

他吹响了青铜错骨的笛子,两岸生出了灯火,只是这灯火还不稳,在笛声中明灭着。

笛声突变,灯火乍明,少年身上暗红色的提花织锦被风吹起。

一切又回到了刚才的妆楼酒肆灯火繁盛,船行河上,水如墨。

百兽踏笛声而来,英招刍吾,象罔鹿蜀……

它们猛然向着维希佩尔扑了过去,维希佩尔抽出百磔之刀,斩破那些野兽的魂魄。

毕方鸟见,天下讹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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