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之役(625)
“公子倒是颇有当年皇轩且尘醉酒接云亭的风范。”沈三石再次笑了。
当年皇轩且尘一身月白色云锦穿行在绯衣的重官之中,他饮酒丹桂宴上, 与江湖而来的乞丐同饮酒。
那就是皇轩家的少年郎,他们识过最庄严的礼节, 他们行过最肃穆的祭祀。可若是那些礼有一点挡在他他们面前, 他们不介意如抽刀斩破白玉尊般,斩破一切拦在他们面前的繁礼。
“我终究是我,与皇轩家何干。”少年却又嗤笑了起来, “在下金陵李烬。”
“金陵李家?倒是未曾听闻金陵有哪户姓李的大户,不过也是,皇轩家盛名之下,其他贵胄子弟也被掩了风采。”沈三石挥手示意管家, “为李公子设座。”
皇轩烬却愣了愣,然后抬头说:“当年于金陵年少时也曾有薄幸名,众人唤我一声烬公子, 先生也可念之。”
“好,那便为烬公子设座。”
他转过身,船穹上的仰莲千灯幢幢,维希佩尔看着他,灯光下他的眼幽深不可见。
名唤做兰姑的舞女躬身而退,白色舞袖漫过他眼底,他倾身回礼,风吹过,满堂灯光为之一低,灯火摇曳的余光中维希佩尔缓缓向他举杯,眼如青空。
晚宴的后半截是靡靡的艳曲,本来兰姑在这种地方跳羽舞就是太过没有眼色,晚宴上的都是些富商巨贾,有几个真正看过羽舞?
管家可能看出了其他人的不满,忙令乐坊的乐伎奏起了坊中传唱颇多的几曲艳词。女人们身上的月露浓般的彩纱裹着一层腰肢上的薄汗,宴会上的众人也醉了起来,仰莲灯被海风吹起,光影坠坠中他们都忘记了刚才的什么羽舞,什么执羽的少年。
皇轩烬站了起了走出了主厅,靠在栏板上,馥郁的脂粉气裹着整艘船,他嗅着微咸的海风,用指节敲着那几曲艳词的拍子。
倒是挺好听的。他也喜欢。
他的指尖还点在微微起刺的木板上就突然被身后的人按在了身后角落里的木板上。
一墙之隔就是人来人往的走廊。
维希佩尔看着他,脸上的肌肉微微跳动着,像极其隐忍着什么。
他按着皇轩烬的下半张脸,手腕抵在他的脖颈上,像是饿极的虎豹按着一只傻狍子。
皇轩烬却是没皮没脸地笑着,“殿下手臂上有伤,还是别这么用力为好。”
他把手放在了维希佩尔的手上,像是要拽下维希佩尔的手但没用力。
“跟我回去。”维希佩尔死死地看着他。
皇轩烬却抬起了手将维希佩尔纠缠着脖颈间的银色长发拨了过去,“殿下,我已成魔。”
“你我之间,只有生死,再无其他。”他轻笑着看着维希佩尔。
“不过这里不好,闹起来船要翻。”他皱了皱眉,像是有些不太开心,“子时这艘船会在墨阳码头上停靠,我在甲板上等你。”
说完他拽了了维希佩尔的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回去。
主厅中金粉洒落,穿着轻薄舞衣的女人依靠在醉倒的男人们身侧,周围尽是调笑声,靡靡之乐声……
皇轩烬坐回到了座位上,宴上有春饼,有上好的鸭肉,是从鸭骨架上小心剔下来的。他痴痴地笑着,揪过面前花瓶里的牡丹花瓣扔在春饼上,然后抹上果木酱。
一口牡丹,一口春饼。
旁边地人抬起手笑着看他,说他肯定是醉了,自己却笑了两声先醉倒躺了下去,然后扑腾着喊着我没醉。
皇轩烬仍旧是痴笑,看着满座欢好金箔香脂,将手中胭脂色的牡丹喂到嘴里。
他的指上沾着桂花色的酱汁,他弯着右腿,将右手撑在腿上。然后像是醉倒般把头枕在膝上。
“江南好诶,莲叶何田田……”
他低声哼着一曲江南小调。
牡丹花苦,春风色浓。
今宵醉倒,不知去处……
他遥遥向着酒宴对面冰霜般的男人举杯。
4
还有两刻就到子时,维希佩尔握着手中微凉的秘色冰裂纹酒杯。
船板上形单影只地站着个孤影,身上披着件花团锦簇的杏色披风。他记得皇轩烬刚才离开酒宴时就随手扯了一件杏色的披风,也是这般花团锦簇。
他盯着那个随意裹着披风的身影,唤出了周身的乌鸦,但那些乌鸦刚刚飞至夹板就被更肃杀的气息杀了回来。
他也只好收回了鸦群,等着子时。
船停靠了,卸货的事情有管家和小厮们去处理,宴上的众人仍旧不知今夕何夕地醉着。
维希佩尔穿过了醉倒的男女,走到了甲板上。
听到有人过来,甲板上披着披风的人欣喜地回身,“烬公子,你回来了?”
维希佩尔看着面前一脸错愕的兰姑,“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