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之役(310)
子尘突然觉得自己的手腕开始颤抖,他可以蒙上谋逆的罪名,那皇轩家呢?
家国永在,皇轩家的人原本便是一群流离失所的人,当他们加入皇轩家便以山河为家,为国而战。
如果他们被列入谋逆的罪中,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子尘手中的剑最后也没有落下。
廉贞将军突然一挥手上的青龙玄鸟旗,“杀。”
数千名从龙骑从最高处猛然冲下,他们身着重甲,马蹄陷在沙中,飞沙漫天。
黄沙被鲜血浸成了红色。
子尘回头看皇轩家的众人,“不!”
鲜血开始变得冰冷。
——誓死将以魂魄归兮,家国永在。
那些皇轩家的死士可以为国而死,可如今他们却要对着东煌自己的军队举剑。
他们有犹豫,有挣扎,可从龙骑没有,那些身着狰狞饕餮玄铁衣的从龙骑金戈挥落又举起。
这是一场围剿,而皇轩家从一开始就输了。
他们为了家国而举剑,可如今他们却死在自己家国的利箭之下。
“少主!”
有人于鲜血厮杀的战场中大喊。
廉贞将军的长刀猛然向着子尘挥出,而子尘却仍旧回望着皇轩家的众人。
浑身是血的毕方将子尘从马上扑落,两个人从沙峦之上滚落。子尘的战马已经死在了刀下。
“皇轩烬,你看到了什么?”伊莎贝尔握着皇轩烬的手,发现他的身体已经冰冷的近乎没有任何的温度。
皇轩烬躺在浴缸里,身上的伤口崩裂,将冰冷的水染红,鲜血扩散在水中如同红色的绸缎。“没有,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他近乎崩溃一样喊着。
可是他看到了,他看到了黄沙漫天之中的鲜血,看到了从龙骑的□□上沾着皇轩家死士的鲜血,他看到了死亡。
他近乎痛苦地蜷曲着身体,那些鲜血凝成的记忆再一次在他眼底浮现。他忘不掉的,忘不掉的。
“少主!走!”毕方将子尘抱在怀里,子尘身上已经中了好几箭,鲜血染红了他玄色的战甲,可他没有感觉,没有疼痛。
他回头看着身后,那些从龙骑乘马追来,手上挥舞着暗铜流离锤,铁链勾着铜锤像是流星的轨迹一样。
未等他们追上,突然有数十名皇轩家的死士怒吼着冲上!
“护住少主!”
他们咬着牙抽出了剑!
刚刚他们就算身死剑下也未曾拔剑,因为他们知道一旦拔剑便是谋逆之名。
可如今,他们却被逼着拔出了手中的剑,去和自己的家国厮杀!
“送少主离开!”
皇轩家死士的战甲被溅上一层层鲜血,一层鲜血凝干便又溅上一层。
“我不能走!皇轩家在这,我怎么能走!”子尘近乎嘶吼般喊道,他的口腔中都是鲜血的味道,生冷如同铁锈。
“你在,皇轩家才会在。”毕方咬着牙说,那个强壮的汉子死命地在狂沙之上奔逃着。
廉贞在远处看着在狂沙之中奔逃的子尘和毕方,目光冷冽而阴鸷。他不急着追,沙漠再大容不下一个皇轩烬。就连东煌这么大,也容不下一个皇轩家。
他缓缓引弓,对着一名用剑厮杀着的男人,冷箭破空,男人的背后绽开了鲜血。
“追。”
他低声说。
“皇轩家是真的想要做谋逆者了吗?”一名从龙骑冲着厮杀着的皇轩死士喊道,他嘴角挑着几分略带讽刺的笑。
“皇轩家……未曾有半分谋逆之心。”皇轩家的死士捂着身上的伤口说。
“可如今,你们就是。”
利刃破空,铁骑卷席。
皇轩家的死士聚在一起,背靠着背,拿着剑。
大漠的风沙锋利的像是割人,那些从龙骑一遍一遍从皇轩家死士中穿过,金戈落下又挥起。
到最后那片沙尘之上只剩下了一名死士将剑插入了沙尘之中,支撑着自己站起。
“昔日我乘着车,从昆仑到扶桑!昔日我逐着日,饮尽江与河!我乃江南皇轩,我本血脉轩辕!”
他在着广阔的沙漠中央大喊,像是要用尽全身的气力一样。
那名浑身染血的汉子从尘沙之中抽出利刃,猛然冲入数百铁骑之中!
——我乃江南皇轩,我本血脉轩辕!
皇轩烬在冰冷的水中嘶吼着,他的身上浮现出无数如同熔金般的裂痕。
他想起来那天芬里厄问他,他为什么还要活着。
是啊,他都已经这个样子了,为什么还要活着呢?
可他还有不甘,还有愤怒,不是吗?
他还记得鲜血的味道,空气中弥漫着的,溅落在他脸上的,从他身上流出的。
他还能听见皇轩家死士拔剑而战的怒吼。
那些东西让他在每个深夜不能入眠,让他在每个夜晚只能睁着眼,看着窗外的车灯一遍遍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