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之役(308)
马蹄踏沙而过,激起漫目的沙尘。
苍龙腾云旗在风中飒飒作响,队伍从两边分开,威严而肃穆,骏马皆佩戴着狰狞的饕餮纹青铜马具。
子尘握着马缰,他记得他第一次去长安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
带着玄铁兽面的禁卫,压城而下的黑云。
戴暗红长翎的将军从队伍的正中央缓缓策马执枪而出。
“是廉贞将军。”毕方侧头对子尘说,“他身后跟着的是东煌禁军从龙骑,历来只听皇上一人调令。”
“我奉陛下之意,前来迎接皇轩家主。”高处的将军朗声喊道。“来者何人。”
“我乃江南皇轩家的皇轩烬。”子尘望着远处的人,“可是廉贞将军。”
“正是!”廉贞将军回道。
“皇轩家和朝廷约定的地点不是这里。”子尘皱了皱眉看着廉贞将军说,“而且只是接个头而已,没必要派七杀将军之一的廉贞将军来吧,未免有些大材小用。”
廉贞将军眯着眼看了看远处的子尘,在阵下皱着眉头轻哼了一声。
不过是个骄纵的少爷罢了,长得也柔弱的像是个女孩子,恐怕江南的世代富庶早磨没了皇轩家当年的戾气杀伐。
派他过来的确是有些大材小用。
“皇轩家镇守东煌八百里,鞠躬尽瘁,便是皇上来皇轩家也消受的起,何况在下一个小小的将军,只怕皇轩少主责怪我们招待不周。”廉贞将军说。
“既然如此,请将军领路。”子尘咬着自己的嘴唇。
“在行军之前,皇上有道旨意,还请少主领旨。”
“什么旨意?”
廉贞将军缓缓拿出了玉轴圣旨,“烬少主听了旨不就知道了。”
皇轩家的众死士将剑合鞘置于身前,一一跪下,大漠狂杀之中如同棋盘上错落却整齐的众子。
随廉贞将军而来的从龙骑也皆翻身下马而跪。
毕方跪下前抬头看了一眼子尘,将讹火剑合鞘放在大漠黄沙之上。
众人皆跪拜,只有子尘仍旧拉着缰绳抬头看着廉贞将军,不跪不拜。
“还请烬少主,也跪下。”廉贞将军拿着玉轴的圣旨说,嘴角带着几分笑意。
“皇轩家主,见帝王不跪。”子尘看着廉贞将军说。
“可烬少主还不是家主。”
“有何分别,我为长庚帝镇守东煌,厮杀征战,执剑杀敌,从未因自己还无家主之名而不行家主之职。”
“今日,若皇上让少主必须跪呢?”大漠的风肃杀冷萧,苍龙腾云旗在空中翻卷着,跪于黄沙中的从龙骑身着玄金二色的重甲,他们皆缓缓抬起头,目光森冷地看着远处不跪不拜的少年,像是随时将要出鞘的冷刃。黑云压城,风雨欲来。
“皇轩家,见帝王不跪。这是苍梧帝和青溟帝许给皇轩家的誓言。”子尘撩起眼皮抬头看着廉贞将军,那一刻廉贞将军突然觉得自己背后开始发冷,那不应该是一个骄纵少爷该有的眼神。
“少主可想好了,跪和不跪是两道旨意。那可是阳关路和独木桥的区别,圣上仁慈才给了皇轩家一条阳关路,少主不要因为自己的骄纵,让这圣旨上沾上血。”
“皇轩两字,本就字字皆血,若是圣上不想这圣旨上沾血,便不应把皇轩两个字写在圣旨上!”子尘缓缓说。
“烬少主,我只问你一句,是跪便是不跪。”廉贞将军低头俯视着五百名皇轩死士,“少主,可要想好了。”
03
奥尔海域,灯塔。
黑色的鸦群从辽阔的海面上掠过。
维希佩尔靠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海上迷雾。
“你便真的放皇轩烬回东煌?”守塔老人的声音如同枯老的树枝,廉价的烈酒从他的胡须上流了下来。
维希佩尔没有说话。
“只是因为看了那个少年一眼你就心甘情愿放他走?”老人轻哼了一声,“我该说你傻还是说你疯了。你啊,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病了。”维希佩尔仍旧看着远方的迷雾,他的语气很轻,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在回答守塔的老人。
那双蓝色的眼像是阿斯加德的天空。
“宁可放他走也不想让他病着吗?”老人说:“你还真是傻了,要是我是你,看着他病了正好,直接一把带回金宫,自己养着。”
“他敢跑,跑一次就好好收拾一次。”
维希佩尔没有说话。
“你还记得你最初想要的是什么吗?”老人问维希佩尔。
“我记得。”维希佩尔说。
“但你只要看到他,就什么也顾不上了不是吗?”老人说。
窗外大片黑色的鸦群飞过。
“这世上一切,皆是捕风,皆是捉影。”老人缓缓道。
老人捅了捅火堆,让火烧的更旺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