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之役(264)

作者:城北说书客

那些侍女哭喊着司雪柔,“家母,不要!”

“家母,不要啊!”

甲板上的侍女一个个都哭成了泪人,只有司雪柔一个近乎癫狂地笑着,红衣倾城,裙角漫过海风。

她缓缓饮下那杯酒。

她想她当年只带着一腔孤勇,纵马江南,拦下了那个离去的白衣少年。

可后来,她好像反倒没了那份勇气。

她一直觉得这一生漫长,有些话可以以后说。

可到最后那些话还是没有说出。

她最后得到了什么呢?

十余年的时间就这么错付了,她对那个男人置气,可到最后却什么都没得到。

到最后那个男人系上玄色额带的时候她仍旧在想等他回来,等他回来她就告诉他好了。

可那些没有说出的话终究永远不会有人听到了。

她的嘴角带着笑意,司天命一直说皇轩昼上辈子是欠了她的才会娶了这么刁蛮骄纵她。

现在呢?谁欠谁,谁纠缠谁?这世间的债又怎能算清?别算清了,就这样吧,来世继续纠缠,谁也不提欠谁。

我以你的血酿成了酒,我饮下了那杯酒。是否也能饮下你的爱恨。

“家母!不要!”

“家母!!”她又看见了,看见八百里的桃花开遍,她穿着一身嫁衣从马车里挑开车帘,看着马车前策马而行一身红色婚袍的皇轩昼。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02

海上的鸣笛声遥远而不真切,在迷雾中如同悲鸣。

太一号缓缓行驶在辽阔的海域中。

子尘跪在了司雪柔的棺椁前。

当他回到船上,他就看到了哪个女人饮下了手中的酒,红衣如血地倒在了甲板之上,九层纱衣散开如同血泊,而女人就倒在这血泊之中,嘴角含笑,美得不可方物。

他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他想告诉女人,维希佩尔没有杀死他父亲。

可他终究还是晚了。

这个女人最终含着对维希佩尔的恨,对他的恨死去了,或者,也有对她自己的恨吧。她未能与他父亲同死,甚至亲手把解药给了维希佩尔。

女人死得决绝,其实子尘知道,当他父亲死后她其实也就死了,活下来的不过是一个为了复仇而生的残魂,在她把解药给他的时候,她活下去所有的意义也就完结了。

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看到了命运的行迹,所有人皆是困于网中的飞蛾,命不由己。

只是他也终究觉得心凉,对于那个女人来说他的父亲就是一切。

当他的父亲死去了她的一生也就终结了。

他在她眼里终究什么也算不上,他知道那个女人对他只剩下了失望。

而如今这个女人连为了他活下去都不肯。

虽然早就已经知道女人并不喜欢自己,可是如今他还是感到了一种被抛弃感。

他仿佛又回到了五岁那年,他一个人走上微尘寺百米的台阶。

女人没有来送他。

他什么都不明白,但他知道他被抛弃了,他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但他知道从此他就只是一个人了。

他总是被留下的那个。

礼堂外。

大安低着头看着夜晚生霜的甲板。

“怎么了吗?”司天命问大安。

“家母……是走了吗?”大安问司天命。

“恩。”司天命点了点头。

“是不是到最后大家都会走。”大安问。

“是。”司天命说。

“你很难过吗?”司天命问大安。

“是啊。”大安点了点头,“少爷,你说这世间还有比生死更为重大的事情吗?”

“有很多。这世上无时无刻不再发生着比生死更重大的事情。”

“比如?”

“比如游鱼跃过水面,树叶落在池塘。”司天命看着远处的迷雾说。

“这些难道比生死还要重大吗?”大安回头看了看司天命。

“当然。”

司天命笑着揉了揉大安的头。

子尘从礼堂出来后,司天命正站在门外。

“舅舅?”子尘看着司天命说。

“你娘说要我们把她葬在九山。”司天命看着子尘说。

子尘点了点头,他知道女人为什么要让他们把她葬在九山。

他低着头说:“好,七天之后起棺。”

“将你娘葬在九山之后,你打算怎么办?”司天命问一旁看着无边星夜的子尘说,海上仍旧,司天命身上披了一件披风,被寒冷的海风阵阵吹起。

子尘看着辽阔海域上的迷雾,过了很久才说:“我想回去。”

“多久没有回去了?”司天命像是回想一样叹了口气。

“两年了。”子尘说,“从金陵失守我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了,我想回去了。”

“也好,我们这么在这里拖着也不是办法,伐纳的仇已报,亚瑟的……”司天命的语气淡淡地,“再拖下去也没有什么益处,在这里终究是我们腹背受敌,我们不可能在亚瑟的领土上撕下来一块肉,一直飘在海上对皇轩家的士兵也不是好事,皇轩家大多是陆军,不习惯海战。”司天命继续头头是道地分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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