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镇+番外(15)
她笑着捧住他的脸,满不在意地说:“万一真的有那样一天,你实在觉得难过,就把我忘了吧。你好歹是个咒术师,虽说学艺不精,但做这一点不算难吧?”
她让他忘了自己,凭什么?
他咬着嘴唇,定定地望着她,半晌才道:“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如果你真的不在了,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找到你。不管后果如何,只要能够把你找回来我都会去做。生死不论,此生不悔。”
她愣住,呆呆地张了张嘴,却蓦然起身对着他的脑门重重一敲:“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到这么大,就是让你这样轻贱性命的?”
她打他的时候从未当真用力,他被敲中也不躲,站起身却还是矮了她一小截。他抿了抿嘴角,反问道:“如果可以为你做点什么,我为什么不去做?阿埋,我不会一直活在你的保护之下,我也想要保护你啊。”
她吃惊地愣在那里,怔怔地看了他大半晌,终于还是移开眼睛,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你还小,不需要想那么多。”
十一岁了,还小吗?
他没说话,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在她眼里,他大概一直都只是个需要小心呵护的孩子,除了好好地生活在她的羽翼之下什么都不用做。但她似乎从来没有意识到,其实他并没有她以为的那样弱小——至少他的咒术学得还不错。
他总是想,万一卦象一语成谶了呢?
可那时他抓着她的手臂,却一个字也问不出。
彼时的他们都还没有意识到,这样两个压根算不上吉祥如意的名字,会一叫就叫上一辈子——
由生到死,向死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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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埋比他大三岁,自他记事以来,身边便一直有她的陪伴。三岁的时候,父亲开始教他学习咒术,彼时他还不大明白这个职业存在的意义。父亲说,咒术师以咒阵及封印术见长,所学之术多为逆天改命,与天理背道而驰,所以世上的咒术师约摸都已绝迹了。偶尔有几个活着的,也难得有几个敢自称咒术师的。
令他好奇的是,阿埋学的却是拳脚功夫与狩猎,纵然揍起人来个顶个的狠,对于命理她却是一窍不通。
他问过父亲:“既然咒术这么厉害,为何不让阿埋一起学。”
父亲叹息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她不需要学。阿埋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保护你安然无恙。”
他听得懵懂,却并不喜欢这个答案:“那她……喜欢这样吗?”
父亲看了看他,摸着他的头说:“不喜欢,为了别人而活着,并不是一件开心的事,但她没有选择。”
阿埋,是为了他而存在的人啊……
小小的他那时只觉得心疼,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强大起来,不会让她过得那样辛苦。却是很久以后才明白,其实最初的阿埋并不是没有选择的。
父亲也曾经问她想成为什么,她却反问:“如果我成了咒术师,那姚姚呢?”
“他会成为那个为了保护你而活着的人。”
她不懂:“我们的命运注定要这样?”
“因为咒术师,还不能绝迹。”
她抱起他,想了好一会儿,却拒绝道:“他好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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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岁的时候,他跟着阿埋上山打猎,却在半途走失,迷了路还掉进一个地洞里爬不出去。地洞里又冷又黑,一个六岁孩子,怎么可能不害怕?
阿埋找到他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她大概不知道,她从地洞上探出头的那一瞬间,他仿佛觉得自己的世界一瞬间被点亮了。他问自己,阿埋对他而言,究竟算什么?可那感觉转瞬即逝,他还没有从迷茫中回过神,就被她劈头盖脸地骂得懵了。
他第一次见她发那么大的火,他却发现她一直在毫无意识地跺着脚骂骂咧咧。她似乎从来不知道自己害怕的时候就喜欢跺脚,那一次大概是真的害怕再也找不到他了。
那天是阿埋背着他下山的,走到半路,他若有所觉地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那里有些什么东西,阴森森的,却并不让人害怕。
阿埋不是咒术师,所以永远不会知道,那天他走失的那座山名叫青枣山,山上开了漫山遍野的枣花。他在学习八卦的时候,父亲告诉过他,青枣山,望乡台,这是魂灵离世前看到凡世最后一眼的地方——
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死过一次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她所说是被山猪吃掉的。
所以,当她背着他回家,看到一片汪洋火海的时候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的那间屋子被烧成了焦炭,连同爹娘的尸骸,一起被埋葬在了火场之下。奇怪的是,一旁的猪圈却好端端的,一根茅草都没有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