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江山+番外(124)

有时场内没说完,场外两派群情激奋,先骂起来。

书生骂人,骂不出什么花样,翻来覆去无非几句‘忘八端’。若有青山院武修来搅浑水,喊一嗓子‘汝母婢也’,两边就像受了莫大侮辱,涨红脸皮要动手。

勤学殿外的督查队员,比演武场边的压力更大。他们往往还没听懂个殿内讲什么,广场众人突然就炸锅了。

这一日原下索与邱北对阵,殿外黑压压站满学生,大多刚看完上午的武试,没吃饭便跑来占位置。

原下索以棋成名,赢过不止一位大人物,而邱北是年轻一辈最出色的铸造师。除此之外,传言他们二人学识渊博,上知天文下晓地理。

北澜最负盛名的两位才子巅峰对决,南渊人等这场热闹很久了。

“我们来见证历史,少吃一顿饭算什么。”人们如是说道。

一个时辰之后,人群散去一半。

可能心里还骂了历史。

邱北讲话,字正腔圆,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说,听得春波台最有耐性的老先生都坐立难安。

除了说话,他还要喝茶、吃糕点,心态特别稳。

趁他饮茶的间隙,裁决忍不住问道:“你的陈述结束了吗?”

邱北慢吞吞喝完,慢慢转头:“啊?没有啊……”

他放下茶盏,继续说话。

顾雪绛心想,幸好原下索抽到他,俩人自相残杀去了,不然这真是可怕的对手。

原下索下场之后,丝毫没有胜利喜悦,只一脸生无可恋的疲惫。

顾雪绛对林渡之道:“他居然能忍住不弃权。单这一点,我不如他。”

邱北的风格实在突破常规,为防后来人效仿,比赛专门增加一条规定,双方每轮陈述不得超过半个时辰。

这条赛规对林渡之毫无影响。他最紧要的问题,不是陈述时间长短,而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下,用蓬莱话慷慨陈词。

顾雪绛觉得这不可能,林鹿只要开口,脸就红了。

看过数十场辩难,南山榜首上场的日子一天天逼近,他从前写过的文章、答过的试卷都被翻出来。南渊学子认为这场稳胜局之后,他必会在挑战赛向原下索下战书。

林渡之日渐消瘦。

顾雪绛看在眼里,心中郁结。争什么榜首,别逼他了,没看到他都不开心了吗。

“你要不要弃权?”

林渡之摇头:“不。”

这日天朗气清,日光和煦,勤学殿外水泄不通,守卫翻了一倍有余。

林渡之身着天青色长衫,墨发束一支青玉簪,举步入殿,如清风明月,任谁都要赞一声‘木秀于林’。

他的对手上前与他见礼。

“北澜学院石渠阁,李辙。”

林渡之却只行礼,没有自报家门。

他指了指嗓子,摆手。走到记录辩难过程的执事桌前,伸手做‘请’的姿势,众执事立刻会意,为他搬桌子备笔墨。

殿内一片哗然。

“难道林渡之嗓子哑了?怎么偏赶在这个时候?”

“时间限制半个时辰,写字哪有说话快?他写的完吗?”

南渊人主张请医师,择日再比。北澜方极力反对:“双院斗法决赛何等严肃,规矩就是规矩,怎么能为一个人更改?”

几位裁决讨论过后,深感为难:“虽然你以笔代言,但规则所在,不能为你延时。你所写的内容,会由裁决朗诵。”

可惜了。本以为今日可见一场精彩辩述。

林渡之点头,示意他知道。

那位北澜学子压抑着喜色,拿起案上毛尖茶润嗓子。他本做好必败准备,谁知忽见转机。万一赢了南山榜首,使之无缘挑战赛,自己就是北澜的功臣,必将以此扬名。

消息传到殿外,又是一阵喧闹。

只有顾雪绛松一口气:“居然想出这种方法。”

钟声敲响,更漏开始计时。

北澜学子抢先开口:“诸位裁决,诸位同窗,今日上殿与‘南渊榜首’同场辩难,实乃在下之幸……”

他状态很好,旁征博引,滔滔不绝。

林渡之立在桌前,摆开两大张宣纸,左右手同时落笔,运笔如飞。

观赛者距离较远,看不清纸上内容。

“就算他怕自己写不完,也不能这样吧……”

“若字迹太潦草,裁决辨识不清,念起来断断续续,更是吃亏。”

林渡之恍若未闻,面容沉静,笔走龙蛇,姿态似有奇妙韵律。人们越看越觉赏心悦目,有些已顾不上听那学子论述。

更漏滴尽时,裁决示意李辙闭口。林渡之却已收笔,不多不少,正好半个时辰。

裁决接过,只见纸上字迹工整,竟无一涂改,似一气呵成。他清清嗓子,朗声念诵。

这篇论述抑扬顿挫韵脚相合,念起来朗朗上口,毫无滞涩感。听起来条理分明,环环相扣。文末三番发问,李辙无一能答,不禁汗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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