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共我饮长风(140)
对于此事,燕辰想过诸多可能,却从来没有过这一层面,心下惊涛拍làng,以致他一时无措。
良久,燕辰一叹,别开了视线:“我只是不希望你在无望的感情中越陷越深。”
心上的伤口被扯得鲜血淋漓,很痛,痛到后来却渐渐麻木了,可燕煦的面上却仍旧在笑:“大哥你不必说了,没有用的,已经存在的感情,不会因为你的不接受而消失。”
最初的震撼过后,燕辰沉静下来。
“所谓感情,是两情相悦,而非单向认定。”
他不能接受燕煦的说法,但他说的没错,所以他认同他,同样,也拒绝他。
平静是一种力量,代表了认真。
燕煦闻言,面上的笑意更深了,微抬了抬下巴,眼里全是放肆的恣意,那是初生牛犊特有的蓬勃朝气,与他们未曾疏远前一样明朗的笑容,仿佛刚才神伤的人并不是他。
“既然大哥你没事,那我便先告辞了,明日朝会再见。”
笑声代替泪水,燕煦转身踏离。
跨出的脚步,带动孤寂回dàng室内,以自尊硬气包裹自己,欲保护自己不再受人所伤,却,反而是自己亲手动手扯裂心上伤痕。
燕辰转身,望着那决然而去的背影,他知道,那些曾经兄友弟恭的过去是真的再难回来了。
☆、旧事重提(上)
日暮时分,斜阳西下,橙红余晖暖暖地照映着整座皇城。
宗正寺的牢门便是在这样的暖阳下缓缓打开的。
当燕昱跨出大牢时,天边暮色已变得更为晦暗深沉,如水霞光,轻而易举地勾勒出一个祥和而又静谧的傍晚,让他只是看着便觉得心情平和。
燕昱在禁卫军地押解下,缓缓走过皇城过道,向着内宫而行。
一路行来,周遭环境格外安宁,安静得甚至有些过了头,仿佛就连那鸟啼虫鸣也跟着落日一同歇息下来了一般。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那这过分安静的环境背后所带来的又会是什么呢?
心念轮转间,燕昱内心,已察觉到了山雨欲来之势。
禁军在前,领着燕昱走向一个他所始料未及的方向。
宜安殿。
禁卫军在院内站哨,燕昱只身进入主殿。
“你来了。”平静中略带着点感慨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来此的路上,燕昱越走越惊心,然等他真正站到对方的面前时,他又没那么惊惶了。
至少不像他自己所想的那么心虚慌乱。
心虚敛去后,怨怼骤然起。
燕昱跪身下拜:“儿臣见过父皇。”
启帝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过来坐。”
燕昱顺势站起,抬起的头状似随意地打量着四周环境。一个不经意的转眸,让他瞥见了右前方的窗梁上所挂着的一串jīng致而又小巧的铜铃,一阵微风chuī过,铜铃随之传来泠泠的声响,有些类似于江南夏日时的山涧小溪所流淌而过的声音。
一瞬间,燕昱如遭电击。
燕昱认识那个铜铃。
那是他母亲生前最喜欢的一个小玩意儿,他在母亲的画像中见过,幼年时,他也曾数次听外祖母提及。回京后他也有去找过,却一直苦寻不得。
原来是在这啊。
在父皇的手里。
燕昱起步行至启帝对面坐下。
虚坐三分,正襟危坐。
这是他第一次正式进入宜安殿,燕昱望向他的父亲,这个被誉为雄狮的帝王,脸上也有了一层肉眼可见的疲惫,眼角的皱纹似是在书写着他如今的力不从心。
是人都会老,便是千古一帝也不例外。
燕昱垂眸,他不忍再看。
他和他的父亲,可能真得是太久没有像这样近距离相对了,燕昱记忆中的启帝,还停留在那个指点江山的帝王身上。
而今甫见这样衰老的他,令燕昱一时无法适从。
亲缘早已淡薄,他对他最初的崇敬,也早在这几年的愤恨中消磨殆尽。那些世人加诸在他父亲身上的光环,燕昱闻之只觉得讽刺非常,可即便如此,燕昱也不能否认,每当夜深人静时,偶尔想起来,他还是无能忽视他父皇身上的无尽光环,并不由自主的以此为傲。
他的父亲是一个传奇,高高在上,不可侵犯。
可眼下,这个传奇,正在老去。
相对无言,两个人都垂着眼,看着面前桌案。
袅袅水雾自二人中间蒸腾而起。
是水开了。
提壶、倒水、泡茶,一气呵成,直至茶水禁锢杯中,启帝才抬起眼眸,说道:“雨前龙井,这是你母亲生前最喜欢的茶叶,你尝尝。”
燕昱转眸看向被推到面前的茶杯,笑了,笑意极淡,恍如嘲讽,他说:“原来父皇您还记得母亲的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