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镝(31)

作者:凉蝉

贺兰砜又问:“为什么要去那里?”

巴隆格尔一脸坏笑:“回心院有你哥哥的勒玛。”

浑答儿一下就高兴起来了,疾走几步向巴隆格尔低问:“贺兰金英也去那地方?我见他这个岁数还不娶亲,以为他……哎不对,勒玛是什么?”

靳岄也从未听过“勒玛”这名称。他想问一问贺兰砜,扭头发现贺兰砜脸色古怪阴沉,隐隐有生气之兆。

靳岄便缓行两步,低头问卓卓:“什么是勒玛?”

卓卓:“……梨干?”

行吧,你也不知道。靳岄只能随众人往前走。他心中一时为回心院中的大瑀人感到难受,一时却又对那位“勒玛”感到无比好奇。迟疑中,一行人拐过几道弯,眼前赫然亮起漫天彩光。

回心院不是院落,而是一栋足有六层高的小楼,外观浑似梁京的潘楼,但比潘楼更为热闹炫目。

无数绛红、幼黄、碧蓝色绸条从楼顶尖塔滚落,系于四方。绸条上缀着无数金银色铃铛,于风中泠泠清响。伴着回心院内传出的鼓乐之声,另有一番别致味道。

与靳岄所知的勾栏瓦肆不同,回心院中并无穿红戴绿的娼妓迎街招展,近百盏不灭的风灯悬在檐下,星火流动。

楼前乌鸦鸦一片的人,鼓噪不停,只分辨出都喊着个听不清楚的名字,汉话和北戎话混杂在一起。

北都也居住着不少服色各异的大瑀商人,靳岄乍听见熟悉的口音,胸口又是一热,忙四处张望。贺兰砜怕他走丢,干脆牵着他,随巴隆格尔往回心院里走。

回心院一楼是开阔敞亮的大厅,灯火通明。与外间不同的是,中央巨大的圆形高台上一片昏暗,高台周围错落着无数酒桌座位,人们或坐或站,挤得满满当当。

席间有无数穿金戴银的女子穿梭,容貌俏丽,身段窈窕,见进来了几位少年人,纷纷抛来笑眼。

浑答儿和都则左右张望,看不够似的,卓卓被阮不奇抱着,接受了众人古怪目光的洗礼,反倒觉得高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只有贺兰砜脸色阴沉,他一直攥着靳岄手腕,靳岄甚至觉得有些疼:他知道贺兰砜生气了。

巴隆格尔还没亮出军牌,回心院里便迎上来一位肥壮女子,自称鸨母,勾着巴隆格尔胳膊,把众人往楼上带去。

靳岄愈发觉得此处与潘楼相似:二楼有雅间,距离高台极近。高台垂下无数透明帷幔,影影绰绰间,只看到台边坐着数位手持乐器的女子,中央另有一人,看不分明,但据身形分辨,应是坐在高台中央,手里还握着一管烟。

纵然回心院中脂香、花香、酒香四散,靳岄仍能分辨出,台中之人确实在抽水烟。那烟气令他骤然有些许怀念:爷爷在世时也常持一管水烟,牵着他在燕子溪闲逛。

落座后很快有人上了各色点心。回心院里各类吃食都学大瑀形制,偏甜偏润。贺兰砜一边生着莫名其妙的闷气,一边示意靳岄快吃。靳岄一眼就看到了蜜渍梅花与广寒糕,不禁抬头看贺兰砜。

贺兰砜:“是大瑀的东西么?”

靳岄点头。

贺兰砜拈了块广寒糕放在卓卓手里,把剩下的糕点与蜜渍梅花都推到靳岄面前。靳岄尝了点儿,十分失望:味道极其不正宗。蜜渍梅花的蜜太甜而少香,广寒糕用的桂花太少,米粉太硬,入口干涩。

贺兰砜自己也吃了一块,仍保持着古怪的气恼表情,低低对靳岄说:“不好吃。”

他似乎对靳岄口中常提起的梁京美食失去了兴趣,靳岄忍不住笑起来:“确实不好吃。”

浑答儿与都则正跟巴隆格尔聊得口沫横飞,靳岄想问贺兰砜为何不高兴,此时忽听一声高亢琴声响起,回心院内外登时静了。

似有风从高台中旋舞而起,原本遮盖高台的帷幔纷纷飞扬而起,乐姬奏乐声动,那位原本隐藏在高台中心的人也站了起来。

舞者身形高挑,肤色瓷白,一头黑色长发用绢带束于身后,额前有疏松发丝垂落,虚虚掩着一双笑眼。只见其双腕翻飞如雀羽,如蝶翅,一足踩定高台,一足轻点,随着乐声旋转,身上穿戴的珠玉碰撞作响,仿佛另一种灵跃琴声。

又因身上衣物轻薄,每个动作都让布幔轻纱扬起,露出衔着血红色宝石的耳垂、套着金环的手腕,纤细腰肢箍着金银相间的束带,脐中另衔一枚红色珠玉,无数金丝细细垂落,随着扭腰、荡胯的动作,摇漾不止。

回心院中惊叹欢呼声四起,浑答儿与都则看得目不转睛,卓卓随着乐声快乐拍手,只有贺兰砜面色铁青,揪着巴隆格尔,咬牙切齿:“这就是我哥的勒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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