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侯情史(297)
霎时间,场面变得出奇安静,接近于落针可闻。
众人都在顺着他的话思量,于是多多少少,生出了一点心有戚戚——落糙为寇,很多人都和家里断了联系,从此后gān的是刀头舔血的买卖,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指不定哪天折在官兵手里,再拖累家人实在是不值当。
有人表示理解,当下默默点了点头,也有人更生疑惑,叫唤着此人不实恐怕有诈。
仝则却是快被裴谨给弄疯了!
这人究竟几个意思?真打算靠莫测高深装蒜么?!他头疼yù裂,扶额心道,自己缺失的那大半年光yīn里,裴谨该不会因为变故,把脑子也一并给“忧郁”坏了吧。
至少在这一刻,他不得不失望又失落的承认,自己再无法和裴谨产生任何心意相通的默契。
裴大蒜似乎并不落寞,在这个时点上居然还笑了一笑,“我天生体质特异,十岁出马,十二岁失明,家里人先后被我克死了,还都是横死。九爷要是有这种家世,没事也不会愿意再提了吧?”
梁坤闻言,抬了一下眉毛,“你会算命?”
裴谨一边嘴角吊着,“看着不像?”
装神弄鬼,梁坤冷笑道,“口说无凭,不如你给我看看,怎么着是摸骨,还是燃香跳大神?”
话说完,嘲讽和奚落的笑声响彻全场,仝则在阵阵làng笑声中再度扶额坐下,藏在桌子底下的手已然按住了枪托。
裴谨支起手臂放在桌面上,动了动手指头,“九爷挺懂行,我靠摸骨。给只手吧左右都行,嗯,不举枪的那只就行。”
合着他什么都知道,一句话之后,整个人蓦地里就有了点仙风道骨的感觉。
梁坤冷冷看着,果然把不持枪的左手递给了他。
“九爷的脉门,眼下可扣在我手里了。”裴谨笑眯眯地摸上去,指头虚虚一搭,笼住了对方的手腕。
梁坤枪口一动,脸色沉了下去。
“冷静,”裴谨低声道,“你的枪快过我的手,一个瞎子而已,用不着这么紧张。九爷江湖上行走,该看得出我不是装的。说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梁坤被他的神道弄得有点木乱,正想着问题,忽听有人笑道,“给我们九爷算算,几时能讨着老婆吧。”
众人起哄架秧子式的狂笑起来,忽然间,只见梁坤扭过头,一个眼风扫过,那笑声便戛然而止了。
裴谨仿佛对周遭无知无识,好整以暇慢慢说道,“九爷这辈子会有儿子,至于老婆可就未必有了,不过偌大的山寨肯定能后继有人。你这辈子发不了大财,却是可以扬名立万,中年之后成为辽东实至名归的霸主。”
“这么说,裴谨那厮也不在话下?”梁坤心念一动,“他果真那么不堪一击?”
裴谨淡笑着摇头,“他本来就不是神!什么战神之类的,全是chuī捧出来的,又被无知妇孺到处乱传,这话九爷你也信?没人没枪,说什么都是扯犊子,我看那家伙要真和我长的像,多半也就是个小白脸,运数绝好不到哪儿去。”
得,这人埋汰起自己来,下嘴可谓是毫不留qíng。
众土匪一听这种长自己志气灭他人威风的话,登时群qíng再度亢奋起来。
除了仝则依然不动不语,沉静得如同一尊泥塑雕像。
整个过程,他一直目不转睛盯紧面前二人,而背上的汗是滚滚而下,他根本没听清裴谨说了什么,只觉得那厮的模样真挺像神棍,说到后来连梁坤的眸光都明显一亮。
梁坤的确没有老婆,不光没有,也压根没有娶老婆的打算。但儿子是他的执念,现在手头上正有个相好的,不过是他找来生儿子的工具罢了。对于亲qíng,他从来没有向往,金钱也不是终极目标,好狠斗勇了半辈子,为得只是成为后人口中辽东头一号的骁勇悍匪。
裴谨的话,字字句句都说在了他心坎上。
梁坤极轻的笑了,“忽悠,可我还是不大信,你今天要说不出一个亲人名字来,我手里的枪,只怕不会答应。”
仝则才放松两秒的手指头,立时再度握紧,按在了那枪托上。
神经绷得太紧,似乎已接近断裂的边缘,但也只能qiáng撑下去,不能崩溃。
如果是他自己被人用枪指着脑袋,大概都会比现在来得镇静坦然,涉及到裴谨,仝则只觉得一股股的热血涌上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想,无论如何要护住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