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侯情史(143)
算上这一回,仝则是第三次踏进上房,头一次相见,薛氏和蔼可亲;第二次,薛氏拒绝见他;第三次,却是主动要求面谈。
仝则依礼问安,薛氏便开宗明义,“谢彦文是裴家下人,如今犯了事正预备要处置。仝老板现已和裴家无牵扯,在这个节骨眼要为他赎身,我怎么,有点不大明白是什么意思。”
仝则亦坦诚直言,“是有些冒昧,但昨天孝哥儿去找过我,提到谢彦文行止不端,府上要将他处置了。现如今他也得到了惩戒,且名声坏了,就算再出去找事做,恐怕也没有人家愿意收留。在下知道太太素来慈悲,不敢说求您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只求您一个恩典,放他一条生路。”
言罢,他站起身,想薛氏躬身长揖,态度极尽恭谨诚恳。
薛氏没说话,在他低下头去的瞬间,目光陡然变得森寒,其后端起茶盏,慢慢地抿了一口。
上头的人一径沉默,那等待的过程就被无限拉长,躬身弯腰的疲乏自然也被无限放大。
仝则不必抬头,也能感受到薛氏冷冷的注目,却在这段被冷落,被端详,被审视的过程里,更加深了要救谢彦文xing命的念头。
许久过去,薛氏终于轻轻咳嗽一声,说了句请起。
仝则就势再道,“求太太成全。此外我愿意表达些诚意——待他身子养好些,我会安排他离开。在此也向太太保证,其人往后再不会踏足京都半步。”
薛氏摇摇头,冷哼道,“好好做你的生意就是,为什么一定要理会这样人?难道就为从前一起做伴读那点子qíng分?枉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有造化的,为人够机灵,不想还是一样的拎不清。”
这句乍听是冷嘲热讽,可仝则愣是从里头听出了点弦外之音。
薛氏要不是想放过谢彦文,根本就不必和他多费唇舌。或者说,她是否也忌讳谢彦文死在裴家,事qíng一旦闹大,二奶奶许氏那边难保不会折腾。那个女人,仝则虽只见过几面,却直觉那是个极其泼辣且混不吝的主儿。
想到薛氏最在意的人是裴熠,仝则切中要害,含笑谦恭道,“哥儿昨天哭得实在伤心,他心肠软,极重qíng义。府上下人多,难免有些碎嘴的,动辄就把谢彦文的状况透露给哥儿听。依在下的意思,哪怕将人撵出去呢,只要知道太太还留着他一条命,哥儿心里头也能宽慰些。毕竟是从小陪着长大的,真要是不在了,只怕哥儿那实心肠一时受不住。为了一个谢彦文是小,伤了哥儿可是万不值当的。”
他话里也隐含了一层意思,就是人多口杂,再不及早让谢彦文“消失”,万一有人走漏风声,事qíng可就瞒不住了。为让裴熠不知道真相,薛氏兴许会投鼠忌器。
“你们个个倒都是有qíng有义……”薛氏一句讽刺未完,只见从屏风后头转出个丫头,俯在她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
仝则认得那人,是薛氏身前掌事的大丫头。谁知那头语罢,薛氏面色登时沉了沉,眸中jīng光一现,向仝则bī视过来。
打量良久,薛氏才淡淡道,“念在你一片诚心,我给你个面子。人可以赎,你的承诺也必须要兑现。我不希望再让孝哥儿见到这个人。这一点你务必要做到,倘若有违,我也就不在乎出尔反尔。”
仝则连忙道是,“请太太放心,在下一定遵照太太的意思办,绝不会让哥儿有机会再见他。”
如是出了上房,也顾不得细琢磨其他,仝则去李明修处jiāo了赎人的银钱,取了文书,再带游恒去到马厩。见谢彦文被五花大绑着,面色惨淡昏沉沉不醒,一身上下尽是马粪味,和往日光鲜齐整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将人抬上车,谢彦文依然没有清醒的迹象。
仝则也不在乎什么马粪马尿了,半抱着他,将他的头方在自己臂弯中,一手倒了些清水,先润湿他gān裂出血的嘴唇,再一点点试着喂他喝水。
饶是他小心翼翼地,谢彦文还是被呛了一口,引发剧烈咳嗽,浑身抖得像是筛子,随后眼睛才勉qiáng睁开了一条fèng。
久不见光,他看不清眼前景象,微弱地喘息着,老半天才张开嘴,“是你……”他略略转头,好像是想弄清楚身在何处。
仝则握着他的手,低声道,“我带你出去,你先养好身子,往后的事咱们再从长计议。”
“裴……裴家……”谢彦文含混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