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为奴(49)
这话未免有些偏激,容与摇了摇头,“你说的是小人因利结jiāo的朋党,另有一种是君子因志结成的朋党,君子之jiāo坚持道义,奉行忠信。若能轻小人之朋党而近君子之朋党,也不失为安定天下的好方法。何况朋党一事,古以有之,有人群的地方,自然就会有结党。”
“那是皇上的事,与我等无关。”杨楠撇了撇嘴,“可是先生,我有时候真想让皇上知道,他那么恨我父亲,其实父亲却经常称赞他,说他有治世之能。只不过,父亲总是要坚持自己认定的事。您说,这样是不是很傻?”
容与深深看他,认真回答,“知其不可为而为,乃是大勇,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得到。我很钦佩杨大人的jīng神。”
杨楠目光瞬间一亮,“这么说,皇上是不是错怪了一个好臣子?”
这个问题容与却没法回答,无论是生意人林容,还是司礼监掌印林容与,恐怕都不能对他直抒胸臆,何况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对错问题。
于是只能尝试着,去探究他的想法,“那么你呢?会不会因此而怨皇上对你父亲问罪?”
出乎意料的,杨楠几乎立刻摇头,“我不怪皇上,父亲也说过他会是个好皇帝。何况他只问罪父亲一人,并没有牵连母亲和我,这是格外开恩了,我心里清楚。”
微微一顿,他再道,“我只怪那些趋炎附势葬送了父亲xing命的小人。我听父亲提过,皇上身边自有佞臣,父亲说此人陷害皇长子,使得殿下被先帝厌弃,偏偏皇上却很宠信这个人,我有时候在想,父亲的死会不会也和这个jian人有关系。”
一颗心突突地跳了几下,容与蹙眉,隐约猜到了他说的那个人是谁。
吸一口气,他状似无心,随口问,“这个人,是朝中大员么?”
杨楠嘴角泛起一丝轻蔑冷笑,“当然不是了,不过是个阉人罢了。自古宦官多jian佞,就是有这些宵小在主君身边进谗言,善构陷。父亲在时,深恨这些人,我若有日可以入仕,一定要做个父亲那样的清流,劝谏皇上远离jian恶之徒。”
心口像被钝物砸了一下,隐隐有些疼。担忧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无谓怪责眼前这个半大孩子,而这样的考语评价也绝非个案,在旁人眼里,他或许早就已是这幅形象。
微不可察的苦笑一下,他转过话题,仍是致力于将眼前的少年人带离仇恨和怨怼。
第24章 多事之秋
传喜连日来陆续进献了一系列珍玩,内中有象牙雕月曼闲亭对弈,明皇游月宫图扇,宋代天寒翠袖图,鎏金珐琅瓷荷花座钟等物。
沈徽瞧着很是高兴,赏玩时夸他道,眼光高又机灵讨巧,只在御用监做秉笔有些可惜了。弄得容与也禁不住思量,究竟什么样的职位才更适合他。
顶好是把这掌印的位子送给传喜来做,不过这话,容与也只能在心里想想,沈徽近来心qíng大好,待他比从前更加和颜悦色,甚至颇有几分言听计从的意味。
因前朝出了几档子事,沈徽批折子的时候问过他的意思,看得出原本沈徽是打算从重处置,容与忖度着并非什么天大的过失,便以皇上即位不到半年,不宜御下太严苛为由劝说,更建议他该怀柔的时候怀柔,方能安抚一众臣工,待到关键时刻再出手,才更有雷霆万钧的威慑力。
其实容与说这些话时,并没指望沈徽真听进去。毕竟主仆之间xing格差异太大,沈徽素来又是个不讲qíng面的,他呢,则是重qíng义不忍杀戮。可出乎意料的,沈徽居然采纳了他的建议,过后还不忘赞他懂得安抚人心。
难道不该是妇人之仁么?容与纳罕,在沈徽含笑注目下,直有种摸不着头脑的困惑茫然。
然而能得一个无qíng帝王如此相待,说一点不感激未免矫qíng。这份恩qíng尚需报答,那么除却近身服侍也没有更好的途径,容与因此也就打消了退位让贤的念头。
于是传喜就在他知恩图报的自我告慰中,无缘了司礼监掌印之位,不过人家心思依然活络,来找他时,手里拿了一支极好的象牙雕罗汉图臂搁。
不是送给容与的,却是要容与转送给沈徽。
容与犹是不解,问他为何不自己去呈敬,他笑得颇有几分暧昧,“近日皇上常当着你的面夸我,你倒不觉得吃味?”
容与坦诚说不会,“你心思机敏又有眼光,这是好事,我只有替你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