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为奴(315)
不多时,王玥酒酣耳热,借着勾肩搭背的亲昵,低声在容与耳边道,“听说太子爷近来消停得很,除了筵讲等闲都不出报本宫,不是詹府的人一概闭门不见,就不知有几分真心,几分装相。虽说眼下得些自在,可老弟还是提防些的好,别看那位小爷年纪不大,心眼子可比世人都多。”
容与低头笑笑,“我省得,多谢仲威提醒。”
王玥晓得他心中有数,点到为止,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其后又侃侃而谈起礼部近日趣闻。因沈徽下旨定了明年chūn闱试题中要增设明算,这下可苦了一众鸿儒,大家谁都没有经验,连早前户部曾短暂设置的明算科业已取消,这会子正愁不知上哪儿能挖掘懂行的人才来用一用。
孙济在旁听着,忽然含笑接口道,“别说,眼下还真有这么个人。厂公可还记得天授十年得中进士的岑槿?前阵子贵州府提刑使上京述职,那是我在三千营时的老同僚了,少不得一块聊了两句,说起当地官员民生民qíng,当时就提道了他。”
“这人有些意思,为官一方,勤勉二字就不提了,偏能做到清水似的,虽不曾得罪长官,可官场上那一套他也不沾。没事儿就愿意下个田间地头,扮成个农人模样与人攀谈。打听了谁家有过不去的坎儿,他便以私人名义帮扶,更有闲时喜欢演算天文。您也知道的,国朝虽不禁天文,但正经做学问却也不推崇,他倒好,不单喜欢,更玩出了花样儿,连月蚀都能推演出来,还果真让他一说就准!”
孙济说的岑槿,自然就是改名换姓的杨楠,时隔多年,容与都快忘记他原是在贵州府任提刑佥事。不过听上去倒有点意思,要说天文的基础当是离不开数学,想不到杨楠居然还是个理工科的好苗子。
容与佯装回忆,片刻后问,“其人政绩如何?”
孙济颇有深意的笑笑,“那可就两说了,长官对他的评价也就是无功无过,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多年没有升迁,可说到当地百姓,对他风评却是极好!”
容与点点头,没有立时表态。对于杨楠,他多少还存有戒心,想着回来寻个由头叫他上京,再让卫延等人暗中查访,若其人果真心xing有所转变,届时再提拔不迟。
众人于是又说笑一阵子,到傍晚时分才各自散了。
容与赶着回宫,先往西暖阁去了,沈徽等他半日,此刻见他脸上微微泛着红晕,再往身上看去,才发觉他今日难得的穿了身朱红织金锦袍,被那绮靡的艳色一衬,愈发显出双目潋滟,含qíng脉脉,有十分不同寻常的风流魅惑。
心下一动,沈徽亲自上前为他解开披风,将人按在椅子上,倒了茶为他解酒。稍一近身,便闻见他身上淡淡的香气,似乎和常用的熏香都不同。说来也怪,容与本不大爱侍弄香料,偏偏身上总带着股子清新雅致的味道,加上这会儿口中还有醇酒芬芳,犹是更添诱人气息。
“看你这么开怀,可是今儿去孙济府上有好事?”沈徽一面为他除去玉带,一面笑道,“果然一见王玥就少不得要熏熏然。”
容与一笑,随即说起今日话题。沈徽听罢,沉吟了一刻,“你知道那岑槿是谁,这人当日曾羞rǔ过你,后来又想借机要挟你,两下里仇还没报,怎么倒推举起他来了。”
“不是推举,只是觉得眼下此人正是合用。倘若经历过些磨折,他心智能成熟些,不妨给他个机会,若真不合用也就算了。所以要紧的还在于人品,不过他既肯善待当地百姓,足见心里还是存着良善正义。”顿了顿,容与抿嘴笑起来,“此事不急,我也是借着这事说一个道理,好比高手多出在民间,适当时候也请万岁爷不拘一格降人才。”
沈徽望着他展颐的模样,心里按耐不住,早把什么杨楠牛楠的都抛在了脑后,只专注调戏起眼前人,“就像你似的,连伤口都能处置,比随军医官不知qiáng多少……我可一直没忘呢,怎么好像事事都难不倒你。”声音越来越低,话音落,人已欺身至容与身前。
两人犹自缠绵,耳听得屏风外有内侍进来,“万岁爷,御膳房来回话,已按您早起吩咐做好了那甜汤,这会子着人呈了上来,请万岁爷示下,是否即刻要用。”
听那声音只觉得陌生,好似还带着点口音,容与心下奇怪,能在御前服侍的个个都会说一口纯正官话,怎么忽然冒出来一个带着生涩腔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