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为奴(166)

作者:篆文

  不等他的话说完,沈徽的手已握住他的肩头,一寸寸往下移,抓住了他的手腕,那里一贯细弱,大抵因为紧张气愤,青筋在手背腕骨间突起,有几分狰狞,更有几分惹人怜爱。

  “皇上这是做什么?”容与气结,径自抬起手,一边嘴角跟着扬起,“禁锢臣么?不觉得不值当么?无需皇上这样,臣也照样逃不出您的掌控。”

  两眼灼灼,就这样相对凝望,一个暗流汹涌,另一个深邃如海。沈徽惆怅的思索,究竟要如何做,才能让壁垒重重的人相信,他确凿有一颗真心。

  容与沉下面孔,咬了咬牙,换上冷静的语气,“臣此生别无他求,唯愿能有尊严的度过余生,皇上若肯垂怜,就请不必再说过分抬举的话,臣承受不起。”

  言毕轻轻一笑,沈徽看见了,那样一记虚无缥缈的笑容,看得人心碎,压抑难过。全错了,他对他的不相信,是他咎由自取,也是他从来没有打开过心扉。那样小心翼翼的活着,为的原来不是生存,而是尊严,他不是横亘在他和秦若臻,甚至任何女人之间的障碍,更不是他一时兴起的玩物,只是,该要怎么解释,他才会懂得?

  男人的思维是简单直接的,有那么一瞬,沈徽觉得最有力的证明,就是现在把这个人直接扔到chuáng上,用他满心的爱意,身体力行的展示给他看。

  可旋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林容与是他打心里喜欢,想要疼惜的人,他不忍用任何粗bào的方式,对待爱人么,还该细水长流。

  素有智计的人突然变得患得患失,想起方才自己流露出需要关怀,惹得他柔声安慰,那么不如给他存在感、被需要感,也许才能慢慢打动他。

  放下手,沈徽温柔的笑着,“日久见人心,我是不该勉qiáng你。”

  转身回到chuáng边坐下,脸上呈现出一抹伤感的疲惫,“那么陪陪我呢,”他拍了拍chuáng,“陪我一会儿,我累了,却又不想就此睡过去,也不知道,这一夜会不会梦见那个无辜的孩子,向我索要他的母亲……”

  攻心为上,显然奏效。容与的态度立刻软了下来,虽有迟疑,还是慢慢走过去,放下了帐幔,坐在chuáng沿,却是无论如何不肯再靠近,“皇上睡吧,臣陪在这里。”

  殿中静默流转,无言相伴,却安然的没有半分尴尬。沈徽那般听话,也是少有,只是目光犹自坚定,放肆地捕捉心爱之人每一个细小的神态变化。

  “不怪你不信我,实在是我这个皇帝做的有几分失败,让你失望了。从今往后,我会让你看到,前朝内廷没有人能伤得了你。包括慧妃的孩子,我一定保他周全。当作是我对你的承诺。”

  他再一次使用我这个称谓,缓缓承诺,“容与,再等等吧,一定会好起来,我一定还你一个公道,还你一份心安。”

  微笑阖眼,他想象面前人柔软沉静的注目,好似静水深流,缓缓地镌刻入心。

  犹豫良久,直有种柔肠百转的纠结,容与看着他浅浅笑颜,渐渐舒缓了呼吸,方才带着一丝颤抖,还有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出的渴求,低低回应道,“我会陪你,等下去。”

  因为他记得,多年前的一个chūn夜,沈徽救他逃出生天,也对他说过一样的话。

  他没有别的选择,唯有相信,何况到底还是愿意的,他凝视沈徽的脸,轮廓清晰,俊美到看久了会生出想要流泪的冲动。近在咫尺的人呐,也许碰上一下也不为过,至少可以给自己的心寻一线慰藉——沈徽是真的在意他,只是不知道能维系多久。

  可放肆的想一想,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你喜欢一个人,又刚好知道,他也在喜欢你,还要令人觉得幸福愉悦?

  虽然对象有偏差,感qíng终究没能完全战胜理智,他还要坚忍下去,不过在这凄清的夜里,厚重的帐幔之下,始终只有他们两个,就让这些帐幔,这个被包裹起来的细小天地,替他守好秘密吧。

  心里的防线土崩瓦解,他伸手触到了他的脸,年轻,充满了活力,即便睡着了也透着股子劲道,再过些年,留起胡子,会是个很xing感的模样。也不全关乎皮相,这个人待自己是真的好,兜兜转转,猜心猜意,却没料到他的耐心,竟也会持续得这么久。

  他百感jiāo集,转脸看向那锦帐上旖旎的花色,丝丝缕缕都是牵绊,今生今世,怕是剪不断理还乱了。

  在那团晦暝的光影间,睡着的人陡然睁开了眼,唇角上扬,无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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