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门飞升之后(45)
后来,慢慢地,他开始有意在自家小师弟面前,保持这样正人君子的模样。
他太干净了。
我不能让他知道。
陆望予这样告诉自己。
本来,大家都可以相安无事。
可偏偏,就一定要有人把他披着的人皮撕裂,将他最阴暗的那面显露在阳光下。
他不怕世间任何人的评价,却唯独害怕卫执约的目光。
现在,他长久以来苦苦遮掩的东西,还是露出了端倪。
那些人啊……
陆望予神色未动,眼底却渐渐幽深下来。
他心中的恶兽又蠢蠢欲动地伸出了利爪。
第26章 云劫(六)
夜色深了,在一处废弃的棚屋内,陆望予刚收拾好东西,他将萤石在简陋的木桌上稳稳摆好。
之前匆匆扎好伤口后,他们又顺着路出发了,需要赶在天黑之前找到个住宿的地方。
可等走出了两里地,陆望予算是有点明白刚刚他们为何受袭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八成那俩是想杀人抢马,可惜碰上了硬茬。
最后,在夜幕彻底降临之前,他们终于找到了一处废弃的棚屋。
除了四面漏风以外,屋子没太大毛病,抬头还能赏月,风景甚佳。
陆望予看着屋顶硕大的一个窟窿,心里暗自庆幸:得亏不下雨,不然这屋顶怕是能被雨点压塌了。
屋里有除了一张破损的木桌,一把摇摇晃晃随时罢工的长椅外,再无他物。
陆望予草草收拾了一下,便要开始为卫执约重新上药了。
他慢慢地为执约包扎伤口,同时也正在做一件最艰难的事。
从前,卫潜与路祁倥教给卫执约的是慈悲,是万事留一线。
可他现在却要让他接受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法则。
——刀剑所向处,便是你死我活。
他耐心地跟垂着头的小师弟解释:“执约,你听我说。现在的情况不像以前了,现在来的人,也不是那群打退了就能乖乖走远的人了。战场上只有你死我活,你……”
陆望予突然说不下去了。
这些话是事实,也是他为自己开脱的说辞。
他想用所谓的真理、所谓的规则,来为自己开脱。
你看,世道就是那么残酷。所以他们必须死,所以我没有错。
他从不在意自己手中沾了多少鲜血,只在意这幅样子会被亲近之人看见,然后被厌弃。
但是执约从来就不是一个心狠的人。他有着自己的坚持、自己的信念。
可现在,却非要将他从自己所坚持的世界中拉出来,强迫他睁眼看清楚人间的残忍。再用所谓的真理,为自己开脱,为自己的手段做掩护,
这才是最大的残忍。
他仔细地用匕首割断了纱布的尾结,将未说完的话又咽了回去。
都已经这样了,又何必让执约挣扎,又何必为自己遮掩呢?
陆望予抬头,他安抚地笑了笑,道:“你只管保护好自己,剩下的让我来。”
你不想做的事,我来做。
你不愿杀的人,我来杀。
我是恶鬼,而你尚在人间。
卫执约抬起头,眼神澄澈。
他坚定道:“不用的,我明白。”
他垂下头,转了转包得严严实实的手腕,轻声重复了一遍:“我明白的,我不会再犯这样的错。”
他不是心狠之人,却也不是陆望予想得那般良善。
敌人必须死。所以对于十九香的黑骑,他没有一丝心慈手软。
只是突然从安逸的世界,被匆忙地推入了残酷的修罗场,他的一些认知还没能及时转变过来。
记忆里的杀手,不算敌人。他们更像是要定期出来表演一番的戏子。卫潜真人懒得杀人,路祁倥也不屑于杀人,他便得到了错误的暗示。
仿佛修真界总是如此平和,只要打退了,敌人便不会再来。
但是现在不同了,他明白了来者皆仇敌,便不再存在什么仁慈之说。
他只会成为师兄最锋利的剑,以及身后最坚固的盾。
他永远也不会成为师兄的累赘。
这种错误只要犯一次就够了。
卫执约突然严肃起来,他纠结着,踌躇着,好像被什么问题困扰了许久。
最后,他还是小心地开口道:“师兄,还有一个问题,我想了一路……”
该来的总会来。
陆望予放慢了呼吸。他就像是行刑台上的囚犯,在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卫执约轻轻叹了一声,他眉宇间笼着一层阴翳。
他严肃地问道:“我们要不要备一些化骨水?”
陆望予猛地抬头:?
崽,你在说什么?
卫执约依旧是一张忧心忡忡的脸。
他眉头拧得死紧,道:“师父说过,不杀人就没麻烦,但是杀了人,就一定要处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