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洲启示录(9)

作者:萝德艾芙

“我不敢睡觉,不要让我睡着。”洛林手语请求道。

“那就吃点儿东西吧,总不能不睡觉也不吃饭,吃饱了才能熬夜。我去安排一下病号饭。马上回来。”洛林想拉住他,但没有力气。

等战泽急急忙忙赶回舱房的时候,他最怕看到的一幕又发生了。床上,洛林紧闭双眼,张着嘴无声叫喊着,在奋力挣扎。“不!不!不!不!不!”战泽奔到洛林身边,手足无措地跪在地板上,“叫醒他!这只是一个梦。”突然他想起洛林说过,噩梦里没有声音,一片死寂,那就让战泽的声音唤醒他!于是他抱起洛林,把洛林的头贴在自己的胸前,在他耳边一遍遍地叫他的名字。

至少这次洛林在停止呼吸以前醒了过来。但是他似乎很久不能缓过来神儿,深深的陷在梦境的打击中。战泽整夜抱着洛林,两个人都不敢睡着。战泽一直不停地在说话,唱歌,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们只需要声音。

日出之后,舰长和医师又来看望他们,听到昨夜又发生了一次,他们非常担心。战泽把洛林的画稿交给舰长看,舰长看着画稿,震惊得良久无语。

“这是月帆京城吗?”战泽问道。

“不,这个城市不在方洲,看起来很像古航海图册中见到过的原大陆的大城市。”舰长说道。

战泽转头看着洛林,为什么他会梦见原大陆的城市?洛林则坐在床上,低着头,没有任何反应。

舰长和医师走后,洛林又继续开始在画本上画画了。战泽的心随着洛林的每一划而刺痛着,因为很快,他认出来画面中的城市:盈月堡,洛林的家。他甚至能看到盈月堡城堡花园沙滩上那个石头做的船形平台,那个美丽的傍晚,美好的家宴。而这一切美好,正被从天而降的大海笼罩着,下一秒,这一切就将永远沉在水下。战泽觉得自己也要窒息了,他的心在疯狂地跳动着,洛林停下笔来,转过身来,看着好朋友的目光有些涣散。两人就这样在默默地对视着,无助又彷徨。

他们谁都不知道这些噩梦意味着什么。他们宁肯这只是毫无意义的梦,哪怕它的恐怖可以夺走一个少年的生命。如果这些噩梦只需要洛林的生命去献祭,他很乐意永远沉没在噩梦中,把世界留给方洲。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这样度过的,每天夜里,无论怎样挣扎抗拒,噩梦总是如期而至,前后一共七次,除了每次都是以滔天巨浪吞噬了世界而结束这一点不变以外,每个噩梦发生的地点都不一样。白天,洛林就拼命地在画纸上不停地把梦中的场景一幅幅画出来:在盈月堡后,洛林分别看到大水吞没了揽月湾的叠涛城,海珠港的海珠城,北雪国的雪都城,皓翰国的马鞍堡,东戈壁的鸣沙堡。而除了盈月堡,叠涛城和海珠港以外,其他的地方洛林从来没有去过,但是他画出来的,却栩栩如生,战泽可以肯定的是,画中的海珠港和鸣沙堡,就是现在的样子。

最后一次,洛林又站在一座山上,更确切地说,是站在一个嵌入山腰的城市的顶层,山城层层叠叠,山脚下的平原中有一湾湖水,更远处有一条银色腰带般的大河,大河对面是一个古城废墟。

当舰长看到最后一副画的时候,突然颓坐在了椅子上。画中的城市,正是方洲的中心,镀铎国的月帆京城。而洛林,从来没有去过月帆京城。

至此,大家相信,这些噩梦不是偶然,而是一种预警。这些噩梦就是从遭遇冰山那晚开始的。难道,方洲难逃天罚,在延迟了八千年后,最终的审判,还是来临了?

七天之后,噩梦终于在月帆京城的淹没中结束了。

噩梦结束后,洛林陷入高烧昏迷中。因为每次从噩梦中挣扎着醒过来以后,他都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医师说,这是噩梦引发的惊恐症,连续发作对身心有极大的伤害。他们曾试图用最大的镇静药让洛林陷入无梦的沉睡,结果只是让洛林在噩梦中停留的时间更长,心肺受到的损伤更严重。后来他们发现,如果任由洛林在噩梦中昏迷过去,然后自然转醒,反而恢复得快一些。所以每天夜里,整船的人都揪着心,等待着在噩梦中受煎熬的少年醒来。七天七夜,如果噩梦再来一次,洛林可能就永远看不到日出和陆地了。

战泽也已经心力交瘁,处在崩溃的边缘。目睹洛林的挣扎,他心痛如绞。战泽每天给洛林擦洗身上的冷汗和呕吐物,按摩他因过分挣扎和缺氧而疼痛的身体,整夜抱着洛林,不敢睡过去。就这样,二人熬过了七天七夜。

终于,经过半个月不停不息的全速全航行,他们提前回到了揽月湾军港。事先收到飞鹰传书的浪升王子,带着叠涛城最好的医官们,已经等候在军港的基地,洛林的父亲洛峰岩也在赶赴揽月湾的快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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