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麟屑+番外(13)
别的事情他做不来,就是做了薛开潮也看不上,譬如磨墨插花还有烹茶。虽然薛开潮看着对下平和,生活上姿态随意,但毕竟生于优渥,怎么可能真的毫无要求。
至少舒君暂时学不会,也就穿衣盥洗还算简单,他做上两遍也就熟了。
然而今天毕竟与平时都不同一些,他动手中途忽然停住,薛开潮自然发现了。幽云在旁捧着叠放在托盘里的新衣,也看得一清二楚,等到舒君继续了,这才若无其事道:“说来,舒君现在也懂许多事了,我们就说主君其实最会养人的。将来回了本宅,他们一定是看不出来他是哪里来的。到时候主君要怎么安置他?”
这话其实并非问题,而是一个引子。
薛开潮无波无澜,淡淡的:“他在近身伺候,身份已经明白,还要怎么安置?”
幽云只是笑,并不多说什么。反倒是舒君心里警醒起来,忽然发觉自己现在仍属于妾身未明。
幽云她们几个无论是否真的伺候枕席,在外人看来都自然是薛开潮的私有物。
而他虽然同样是,但出现的突兀,一定招人注意。有时未必是要问出口,只需看一看就心生疑窦。大户人家公子身边的人,多数被看得暧昧。幽云有此一问只是点一点,委婉的问薛开潮,这个人总该有个说法。名正则言顺,虽然人人心中都知道,毕竟也该有个说法,才好称呼。
像是薛开潮救人,其实并非心血来潮,既然收在自己麾下,那么始终敬而远之不去染指也不大可能。他不是拘泥的人,更不至于在舒君身上都要收敛自己。舒君本人,倒实在不重要了。
薛开潮到底要拿舒君做什么,幽云她们几个都是清楚的。杀手死士,有这一层关系也无可厚非。把他放在身边,就像藏利刃在枕畔,是一重隐秘的保障,对舒君自己的身份也能做一层掩饰。
薛开潮虽不动声色,但已经明示。幽云退下之后,他却又问舒君自己:“幽云的意思,你想必也清楚明白。你怎么看?”
舒君知道他们谈论的是什么,强笑都笑不出,心中发虚,两腿发软,站在他面前像是被凶兽盯着看,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我……不知道。主君大恩,能看得上我已经是我的荣幸,我并没有什么看法。”
是真的没有。
且不论大恩大德,薛开潮一向也不爱听人说这个,就说二人身份有别,无论何时也轮不到舒君来说愿意不愿意。
人生至此已经是一片从未见过的新天地,而舒君走在其中什么都不懂,很容易就觉得一切都可以接受。
叫他说他也什么都说不出来,往前想,如果真的到了那地步,他大约也不会后悔。
如果薛开潮见他迟疑就打消这种心思,遗憾大概也有一点。
薛开潮毕竟是舒君此生仅见的品貌身份,在他面前大概只有一次机会,舒君踟蹰正是因为这个。
戏班也唱情爱,痴男怨女纠缠不休,女的唱“拼却一生力,尽君今日欢”。舒君从前没有开窍,如今也还不是很懂,但这句话忽然就浮现在眼前,从没有意义的文字变作一种心情。
这一生有今日也就够了,全都奉献给一个人只图酣畅淋漓,大约就是这个意思。自古以来女子求取情爱,都将自己放得很低,似乎只求一回顾,此生就足够了。
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贵德。感郎千金意,惭无倾城色。
千金意未必是千金意,但不敢攀也不是真的不敢攀。女子邀宠乞怜,无外乎如是。舒君没有读过这首诗,答话却有其中部分意思,无非是说我不配罢了。
但他是真心这样觉得,因此对将来的事也早有准备,不见得真是个一无所知,更没有自知之明的孩子,慌不择路才选了这条路。
薛开潮心中多少有些讶异他的通透,也不再多问。他自己主意已定,更不觉得这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好似一块点心本来就放在自己面前,吃不吃,吃多少,终究只凭一时心意。
当夜舒君仍然要先沐浴才去薛开潮房里。他在热水里洗的干干净净,头发也拿混合香粉的澡豆洗搓干净,一匹厚绸一样垂落下来,幽云幽泉轮番上阵给他擦干,甚至还笑闹着要给他修眉。
舒君多少看出她们的意思,一面是作为贴身侍女洞悉薛开潮的心意,一面也算为他考虑。但争宠这回事还是算了,她们打扮起人来像是深闺妇人打扮爱宠,尽头太足,他受不了,站起来一溜烟跑进薛开潮房里。
路上昼行夜宿,这一夜就歇在驿馆里。薛开潮房中陈设家具都是他们带着的,格局也和别院那里差不多,舒君一路溜进来根本没有障碍。幽云她们自然是不敢再追了,舒君却一路跑到床帐边才发觉不对,多少生出悔意,心中忐忑,倒不敢揭开床帐藏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