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夫(6)
陈乙再次被我们请到府上。
望闻问切后,他抚着并不存在的山羊胡,闲适地看着我俩说:“将军这是寒气入体,入睡前煎一副药服下,出出汗就好了。”
听到病情不严重,我也放心。心底却冒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如果知道淋雨会让他生病,昨晚我一定起来制止他……
未曾想,昨日闲谈时一句“雨声扰得我难以入眠”,被他记在心里了,半夜冒雨把芭蕉树砍完,好还我清梦。昨夜大雨滂沱,我躺在床上听着一株株心爱的芭蕉树睡倒在雨夜中的声响,不舍有之,心疼有之,也不知道是原因什么驱使我不去打开那一扇窗,而且选择继续躺在床上数着白显离开院子的时间。
唉,多想无益,我也不想徒增烦恼,索性不管了。
陈大夫给白显开了药方,我嘱咐收拾好行李的小竹送他回医馆。
陈乙收拾好药箱,站起来看了看我,又捏起并不存在的山羊胡,说道:“王爷,我看您印堂发黑……”
我心一跳,这接下来一句怕不是“不日恐有血光之灾”?
我看了一眼白显,他也正看着我,短暂对视后他移开了视线,我只好做出认真听的样子,“陈老,您说。”
“……气血不足,王爷,你可以让人按一按印堂穴,安神定志,平时不妨将赤小豆、花生米、大枣、枸杞等一起煮些粥喝,以调理血脉……大病初愈,还得静养呀。”陈乙不紧不慢地说。
我听得眼皮直跳,非常无奈地向他行礼,恭敬地答:“是,本王谨记。“
陈乙仿佛没看出来,还笑得像朵花儿,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张符,递给了我,“王爷此行可谓凶险,还请将此符随身携带,借以祛邪免灾。”
“这是?”我不解。
“喏,白将军前些日子向老朽求的。”陈乙朝白显抬了抬下巴,把符塞给进了我手里。
白显闭着眼睛,没理会我俩。
我不信鬼神,此刻却觉得手中的符纸隐隐发烫,我看着白显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再次向陈乙道谢。
小竹送陈大夫离开,室内一下安静了下来。
我转过身,看到白显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一手按着额上的用来降温湿纱帕,一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手指有节拍地敲打着。
我走过去蹲在他面前,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先睡一会儿吧,我在这儿呢。”
白显未做声,身体却是放松了下来。
我站起身把他额前的纱帕取下,看着他紧蹙的眉头,想了想,又弯腰用了十分力气将他从椅子上抱起,书房到卧室不过二十几步脚程,把白显轻轻地放置到我床上时,我已出了一身汗。
想起陈乙的叮嘱,我扯被子覆他身上,又翻出他去年送来的毛毯盖在他身上裹好,只露出一张潮红的脸。
也不知是太累,还是已陷入沉睡,白显并没被我折腾醒,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浓密的睫毛在他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整个人裹在毛绒绒的毯子里睡得安稳。
“从未见你这般模样。”我有些感慨,认识白显十几年了,第一次见到这样略显脆弱的他。
算着离出发的时间很近了,我便坐在床沿等着。没其他想法,只是单纯的想到时间时亲口喊他起来。
第7章 一生只认他一人
白显没睡多久,听到小竹进屋的脚步声,他一下子睁开眼睛,见到我坐在一旁又缓缓阖上眼,过来一会儿,哑声问道:“几时了?”
“还早,你再休息一下?”我挥手示意小竹先退下,俯身拂过安睡着的白显鬓边汗湿的卷发,探了探他的前额,体温已经降下来了。
“睡不着,”白显睁开眼来,缓缓从厚毯子里抽出身靠坐在床头,抬头看我:“莛郁,我有些饿了。”
我哑然失笑,道:“今天这般坦诚,莫不是病傻了?”
白显却不理我了,自己从床上爬起整理衣物,再转过身时,我已经看不出一丝病态的虚弱。也不知这些年里他会不会都是这样?不曾休息、不能生病、不敢放松……思及此,我心里有些堵得慌,站起身把昨夜未开的窗推开了。
窗外,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我在窗前站着,清风不时吹来,夹带着湿润的泥土的腥气,放眼望去,一片泥泞的空地在昏暗的夜里显得格外空灵,不知道下次这里会种上什么呢?我记得我刚来东苑时,这一片全是翻新的土地以及土地里扦插着的密密麻麻的芍药花,当时也是白显亲自置办吧,除了他没有人会舍得把一朵朵艳丽的鲜花放在泥土中,还要任其生长。
“在笑什么呢?”白显走到我身边,挡住了窗外吹来的风。
“只是想起一些有趣的事。”我笑着,不欲多言,朝他伸出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