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夫(39)
“也不是同情,太子仁厚,叫我们一路上留意着,别让那孩子又被拐骗了。”刚才一位士兵说。说完他还从衣襟里拿出白显的卖身契,翻出背面给一旁的战友看,“这是太子照那群莽人说的画的,你们有谁看到了,都注意着。”
“是!”众人应允。
白显视线很好,看清了画上的人,画的人技艺倒是高超,但画中之人忒丑——也不知道那些和他相处一年的同乡人是如何描绘他的。
“此生他也找不到我了。”白显如此想着,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大山。
他心中记着阿訇的话,没回北疆,而是一路朝南走,他知道自己样貌奇异,晚上才出现在官道上。一路南下,有时饿得受不住拿了人家的瓜果,他吃饱后就去打猎,夜间将猎物放在人家门口,继续南行。
那年白显十一岁,他见过人间大善大恶,还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在一次偷拿人家草药时,白显被抓得个正着,主人家大老远的就叫骂起了,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也因腿上有伤,索性站在原处不动。
那主人是个怪人,见他站着不动反而笑了起来:“小子,你怎不跑呢?”
大庆南方的口音离官话又远了一些,白显听不懂,也就未答。
那人围着白显转了一圈,长叹道:“原来是伤了腿了,我来瞧瞧、瞧瞧……豁,都腐烂了,这是被老虎咬的吧?我门前那头老虎你送来的?这七日你都在山里?”
白显警惕地看着他,皆是未答。
“莫不是哑巴?”那人心想,手里比划着要带白显回去给他包扎,见白显一脸防备,也气了,用迷药弄倒了白显,并把他拖回了家。
白显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绑在床上,他偷了草药的主人家正在拿出刀割他大腿上的肉,惊惧中他又晕了过去。
后来这人成了他的师父——单方面的师父。
草药的主人家叫陈戊,见白显被捆了三天也不讲话,每天就琢磨着逃,实在被逼无奈说起了北疆话,“小子,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会讲北疆话?!”白显惊道。
那人没好气地说:“我就从那旮旯出来的,能不会讲喔。”
乡音亲切,白显也不怕他了,用北疆话问道:“你叫什么?”
“陈戊,”那人答,很快跳起来了,“哎,小子,是我问你呢!”
被捆着白显板起脸,闭上眼睛,不理他。
陈戊没办法,为他松了绳子,解开绳子的时候也不忘警告:“小子,我在你身上下了药,你若伤了我,那你今天也走不出这道门。”
白显松了紧攥的拳头。
良久,才回答了陈戊的问题:“阿克阿洪•巴图尔。”
“啥克……啥尔?喔,你名字啊,”陈戊点头,继而又嫌弃道:“真长,念起麻烦,有中原名儿吗?”
“白……星。”很久没说官话的白显,卷着舌头答。
“白显?这名倒是好听。”陈戊一拍手,抱着药枕出去晒了,也不管白显要解释,后来四年里总是这样喊他。
陈戊开始留下白显只是见这孩子虽然拿了他的菜和草药,但也知恩图报,还为他猎了不少野味,而后看他受了伤,医者癖好,顺手治了他身上的伤。
但当白显伤好了以后,他发现这孩子竟然能将他晒制的百余种草药记住,并按序排列,存着惜才之意教导他,直至大庆国难,皇上被叛军胁迫,陈戊才让他离去。
那年白显十五岁。
第32章 番外2:相知于纷乱
十五岁的白显因要救被叛军劫掠的百姓而离开南地,陈戊将他的眼睛染黑,又教他易容术,告诉他不用再回小屋了。
白显不解地望着他,“我们要去哪儿?”
“是你走。”陈戊将手中的大刀挥舞了两下,递给了他,“你把刀做得不错,也带走吧。”
白显呆呆地接过刀。
陈戊说:“你注定是成大事之人。不论你有怎样的作为,有人问起师从何方,切莫提及我,你若说出半个字,未来必定会悔,若你能遵守,之后,可再来找我。”
白显双膝跪地,朝着陈戊深深三拜,提着刀转身离去。自此一别后,不管是身至国士无双,还是用一身的血换得姜莛郁性命,他都守口如瓶、绝口不提自己的师承。
下山之后,白显做了陈戊交给他的第一件事也是唯一一件事——救出被叛军虏去做苦役的平民百姓。
夜间,白显潜入叛军营地,杀了某个与他身形相似的将士,并妆成其模样,混进了队伍中。
当时嘉祐帝正被叛军所囚,白显救牢笼中的普通百姓时,他不知道一墙之隔的牢房里穿着光鲜亮丽的男人是当朝天子——皇帝连同牢中看管俘虏的叛军一起被白显药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