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弦歌默(234)
说罢将我拦腰抱起疾步退了出去。两侧峡谷飞速倒退,斑驳的苔痕在眼中萦绕出嫩绿的乱纹,我的手紧扣在他的肩膀上,任由巨鸣在耳边络绎不歇。
出了山谷什钵苾将我放下,略一接触地面绵软的身子晃了晃,径直向后仰倒去。盈珠仿佛失了身伸手没有将我扶住,连同我一起倒了下去。
什钵苾命人迅速潜入谷内,耳边巨响已停却好像仍有回音,颤震震地在脑子里痴缠。过了一会儿,步行矫健的突厥人返回,抬了两个血肉模糊的人回来。
我远远望见焦急难耐,想要爬起来去看看他们,无奈腿总也不听使唤,步履踉跄地爬过去。萧笙那张隽秀飘逸的脸近在眼前,上面伤痕纵横血肉横翻,那双漂亮的眼睛紧紧地闭着。我的手以一种不可思议地速度颤抖着,轻轻地抚上去,听女子在一侧简洁地向什钵苾禀报:“萧笙将德卿公主压在身下,当场毙命,德卿公主仿佛还有气息。”
什钵苾道:“立马送去医治。”
我的神思有些恍惚,紧抓着萧笙的身体,仿佛做了一场梦,不过是夜阑山庄夜晚下了场雨,淅淅沥沥地惹我难以安眠,一觉醒来我们仍旧在那里等着启程去见我阔别多年的母亲。一定是这样,我茫然地低头凑近笙哥的耳畔道:“一定是这样,对不对,笙哥。”
如石落空谷,没有人回答我。
什钵苾似是忧伤难耐地仰头看了眼天空,慢慢蹲下来看着我,轻声道:“忆瑶,你不要这样。”我恍然未觉,将他的头抱入怀中,呢喃道:“笙哥一定是等我等得太久了,生气了,所以在跟我闹着玩呢。”
落在我胳膊上的手有些颤抖,却终究缄默无言,只是在背后静静得,连呼吸都纤细了仿佛怕惊动到些什么似的。
朝阳西垂直到没入云端,月牙弯弯,静悄悄漫上枝头。我抱着笙哥不停地说话,从花锦年时的雪落离宫到乱世烽烟的悲欢离合,乱世即将终结,战乱也即将终结,我们终于团聚了,为何你还是忧戚寡言。我说了这么多,难道你便忍心将我置之不理吗,笙哥,我们不是说过永以为期吗。
我仿佛跌入了光怪流离的深渊里,周围皆是玄幻无法捉摸的古景,任晨光渐渐流逝,身后两道影子不曾离去,待在那里仿佛要和我一同化作冰像。
不知过了多时,抬起头见天光稀薄,我们竟在这里坐了一天一夜。我低头看向笙哥,确定他再也不会醒来。慢慢站起来,身体摇摇晃晃得,什钵苾从身后扶住我,命人将萧笙的尸体抬走。我在这凭靠下慢慢回身,盯着同样失魂落魄的盈珠问:“你知道是谁吗?笙哥连夜便要带着我和姐姐离开,你也不反对,你们一定是商量好了,你知道是谁要害我们吗?”
盈珠泪眼婆娑地凝着地面,仿佛苍老了好几岁,许久未曾言语。被我逼得不行才泣涕涟涟勉强道:“公主,我们走吧,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
勃然大怒,我上前抓着她的肩胛喊道:“走?你现在让我走?我哪里都不会去,我要将那个人碎尸万段。”
“你不必逼她了。”什钵苾在身后静静道。面前盈珠几乎将自己的脸塞入了衣领中,瑟缩着逃避着。“能有如此能耐又敢在洛阳兴风作浪的人,除了我,便只剩下一个人。”
我看着什钵苾,粗犷而瑰丽的面庞上却满是悲悯之色,望着我欲言又止。我挣脱他的搀扶向前走了几步,迎着朝霞如彩,心里凉遍。
“为什么?”
过了许久,盈珠才慢慢道:“夫人得到消息,李渊不知从哪儿得知了突利可汗答应了义成公主,只要他能把忆瑶公主带入草原,便可帮助政道皇孙匡扶隋朝。李渊忌惮突厥兵力,对公主下了死令,若离开夜阑山庄格杀勿论。”
我攥紧了拳头,问道:“那姑姑为何还让我离开?”
身后再次缄默,她不语。我陡然想起了瑶姬姑姑与李渊的那个约定,电光石火间若有冥想击中,跑上前去紧抓着她的肩膀摇晃着问:“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盈珠犹豫地低下头,手指紧缠在一起,微微颤抖。我紧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如果在你的心里还忠于大隋,如果我还是大隋公主,那么我命令你告诉我实话。”
她咬紧下唇,几乎噬出血来,“根本没有什么苕华宝库,那只是瑶姬夫人杜撰出来的一个谎言,早在李渊占领长安王世充杀害皇泰主时就已开始谋划。起先只是想引得群雄为此争夺自相残杀而为大隋复辟争取时机,后来大唐一统天下她又用这个引得李渊前来想取了他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