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弦歌默(23)
桃李般清艳的面容浮上一抹如风温馨澄澈的笑容,缓慢地摇摇头。
“李建成的事情先放一放,你去打探一下秦王伤势如何,何时抵京,以及……前线战况。”我思索着不会只是疟疾这么简单,随军有军医,况且统帅是皇子一定会有贴身太医随行,普通伤疾应该能应付完全没有必要返京医治。看李渊和李建成的紧张程度,极有可能为安抚军心而封锁了消息。
我故意和李建成闹僵就是要断绝一切后路,现在我想不管我要嫁给谁他都懒得管了。至于和什钵苾的交易,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有种预感,风浪波涛正慢慢席卷而来,看似平静的深宫内苑早已处在山雨来临的前夕,形势如脱缰的雄狮把握不准。
即便一切尽如我愿,我也注定要失去阿史那翎这个朋友。这段友谊从一开始就包含目的,注定要夭折在权谋波诡湮没的宫廷里。也罢,既然命运浮沉半点不由人,倒省却俗情牵绊。
用过晚膳璃影还没有回来,我的心一直惴惴不安,七上八下总觉有什么事要发生。如墨端着雪花梨汤站到我跟前皱眉道:“这么魂不守舍得,又出什么事了?”
我接过雪花梨汤轻泯,滚烫清甜的热气扑到面上,带着酥痒而舒适的触感,仿佛在面上凝了一层水汽让人心旷神怡。如墨见我一副慵懒的样子也不再问,只是道:“快趁热喝了吧,太医吩咐过要好生调理,不然嗓子烙下病根就有罪遭了。”
“若是可以,我倒宁愿一辈子不开口说话。”见如墨微蹙的娟细眉梢间挂着浓郁的哀愁悲悯,随即又勉强笑笑:“我只是开个玩笑。”
白皙精巧的面容哀伤更甚,却终究只是缄默无言地望着我,收回瓷碗后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
青烟松竹纱帐翩跹飞舞,层层掩映着纤细娇小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线内。手不由自主地拂上我的脖颈,那里有一条淡淡的红痕,平日里我都带一条链饰遮掩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但若要仔细看却是肉眼避不过得。虽然随着时间流逝已经没有当初的触目惊心,但依旧留下了痕迹。
太医曾说表面虽然只有留下一条红痕,但对身体的伤害却是极大,若不悉心调理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失声。奇怪得是当时我想得不是失声会多么严重,而是想这么丑的疤痕怕是要跟我一辈子,那可怎么行。
后来我渐渐明白有些事情发生了就再也无法抹杀,像这条疤痕,像这条疤痕背后的记忆。
江都兵变,我几乎经历了和父皇一样的骇人痛楚,不过他比我幸运,撒手人寰,真正解脱了。而我,被萧笙从宇文化及手里救下来,辗转颠沛到了长安,又一次迈进这座金色囚笼。
从那以后我的嗓音发生了变化,由从前的清甜尖细变得沙哑,虽然经过悉心调养有了好转但却再也回不到过去的甘甜。我极憎恶这声音,所以话越来越少,以至于如墨总说我性情大变。从前的忆瑶公主只是气质沉静,人还是活泼得,可现在愈发静默寡言,没有半分妙龄女子该有的天真快乐。
怎么会有呢?我虽然只活了十几年但却已经历了普通人一生都未必会有的百种愁肠,千般离绪。我该庆幸自己没有像伍子胥那样一夜白头,外表依旧娇艳欲滴,像沾满了露珠的蔷薇,散发着青春魅惑,若不说恐怕没有人会识破我内心早已荒芜干涸。
璃影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我对着铜镜摸自己的脖颈发呆,便静静地站在我身后也不说话。
“打听出什么来了吗?”我拿起桌上的玉链重新戴上,在内心里是不希望任何一个人看到这条疤痕,即使是与我朝夕相处亲密无间的人。
璃影道:“关于秦王的事情那些人口风很严,根本套不出什么。不过奴婢打听到另外一件事与公主多少有些关系。”
或许不是口风严而是根本不知道,李建成曾说他要亲自去泾州,看来是捂得很紧,又或许什钵苾会有办法。打算不再这件事上纠缠之后我又问:“你打听到了什么。”
“魏公李密率瓦岗众将归降大唐。”
我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涌沉声问:“那宇文化及呢?李密不是在洛阳城下与宇文化及交战,大败其而归吗?他没有斩杀宇文化及吗?”
璃影摇头,乌黑浓密的秀发从耳鬓垂撒到胸前,遮住她的侧颊,显得含雅优蓄,唯有一双美眸于昏暗中散发出锐利干练的光芒。
我又想起一件事,抬眸问道:“你可打听到宇文化及向哪个方向逃窜,还有……他霸占的前隋宫眷处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