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呈祥(384)
谢埕孤身出现在他面前,应不是来取他的性命。
心腹踟蹰着应诺:“是!”
见他这般镇定,谢埕赞许着道:“虽以时隔二十几年,我至今仍记得清楚,黎阉执掌东厂那年,你刚入翰林,年纪可有十六?”
楚修宁伺候圣上一般,立在案台边摇摇头。
谢埕回忆当年:“你总是爱穿一袭天青色,配之以玉冠银带,京城名士皆道你有魏晋公子风范。黎阉在翰林院外与你打了个照面,知你‘公子’之名,存心戏弄你,旋即砍了一个太监的脑袋。那颗血淋淋的人头滚到你们几人脚边,相较同窗的惊恐,独你面色如常,抬脚跨过,上前与黎阉请安。在他的刁难下,你对答如流,进退有据,明面上奉承的他喜笑颜开,实则引经据典的将他羞辱一通,那时我就知道,你往后必成大器。”
楚修宁平静道:“所以您才选中了我为女婿?”
“选?万万不敢。”谢埕摆摆手笑道,“彼时京中哪户公侯世族不想与你结亲?哪家未出阁的贵族小姐,不以你为良配?你的风头远远盖过你师兄袁诚,而我谢家虽也一直握着军权,却有自知之明,是无法与你楚家结亲的。”
楚修宁忍不住讽笑:“于是您就使用手段,在大长公主的琼花琳琅宴上引我入局?”
谢埕打量他,笑意吟吟:“贤婿,当年主动对你投怀送抱的女人少么?凭你的聪慧,若不喜欢静姝,你可会插手?”
楚修宁微微垂眼,没有回答。
他也忍不住追忆当年,那相亲的琼花琳琅宴他原本是不打算去的,但又不好拂了大长公主的面子,故而谎称有事,中途才去。
适婚之龄,不比师兄袁诚自幼定亲,他父亲四处云游不见踪影,只传信给他,除了断袖之外,想娶哪家的姑娘都可以。
那场相亲宴,他算是绝对的主角,一出现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而原本只想来敷衍一下就走的楚修宁,因为注意到角落里的谢静姝,沉着心就坐下了。
这个女人与旁的争相表现的世家女不同,她看向自己的目光中,透着深深的……不耐烦。
不是欲擒故纵的把戏,是真不耐烦,以至于透着浓浓的厌恶。
楚修宁一直都在想,自己从未见过她,究竟哪里得罪了她。
旋即就去问了大长公主,那是谁家的小姐。
所以稍后那般俗套的落水戏码,楚修宁从没认为过她是故意为之。
他从她身上,没有感受到一分企图心。
后来一双儿女坠楼之后,调查出谢从琰可怕的身份,他才知道谢静姝当年出席宴席,应也是被迫的,且还被她父亲逼着去宴席上“勾引”他。
当楚修宁知道自己被谢埕给坑了之后,从未迁怒自己的亡妻。
他不愿想这些,但他扪心自问,即使她不落水,他稍后也一样会去谢家提亲。
他对她,曾是一见钟情。
谢埕打断了他的回忆:“你也莫要觉得委屈,原本你并不是我们的最佳人选。”
楚修宁眼眸一凝。
谢埕道:“挑中你的是我,可我弟弟却认为你清高过甚,极不喜欢你那副睥睨世人的模样。他更看重当时身在我谢家养伤的金鸩,认定金鸩乃不世之才,若培养起来,往后成就将远在你之上,想他入赘我谢家。但我觉着金鸩做事过于率性而为,择他为婿实在冒险,为此,我兄弟俩争论许久,各执一词,半步不让。奈何在我俩争执时,静姝与金鸩已是两情相悦,身为父亲,我自然也盼着女儿幸福,最终妥协,接受了弟弟的提议。”
听到“两情相悦”这四个字时,楚修宁袖下的手再次捏起。
谢埕却一副“造化弄人”的模样:“只可惜金鸩忽然失踪,我们等不起,只能将目光重新投向了你。”
楚修宁冷冷道:“岳父为挑个合心意的女婿,也真是用心良苦。”
谢埕摇摇头:“不,我们不是用心良苦,是殚精竭虑。因为我们挑的不仅是女婿,这女婿肩上还担着我们的‘托孤’重任。”
楚修宁明白这个“孤”,指的是谢从琰。
谢埕道:“我兄弟俩当时已经三十好几,遗传病已进入第三阶段,四肢时常麻木僵化,还伴有剧烈头痛,我们俩都很清楚,必须得死一个了,不然两人都会彻底成为疯子,比死还要悲惨,这样,便无法完成镇国公临终前交给我们的任务,我们两个,必须留一个清醒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