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卿+番外(187)

作者:谷草转氨酸

夜半时分,玉棋子惊醒了。

它看见,沈梦灵面色铁青地抱着个小少年快步进来,身后跟着个从未见过的女人。她披散着极长的乌发,美丽至极,玉棋子无法描摹她的容颜,看呆了须臾,才注意到沈梦灵抱着的那小少年是明堂,浑身上下布满了奇异的伤痕,最骇人的是那双本来明亮的眼睛如今紧闭,鲜血淋漓。

它吓呆了,只看见沈梦灵把明堂放到软榻上,面上阴沉不定、嘴里却碎碎地念着,“往日从来都是明夷给我捅娄子。他倒好,一来就捅个大的。”

“别念了,”女人直接打断了沈梦灵,从袖里摸出个小巧的木匣子打开。顿时有股异香扑鼻,清淡却又缱绻,挥之而不散。她低声道:“反生香,这是最后一颗了。”

“没死呢吃什么反生香!”沈梦灵有些不耐烦地挥手,竟拒绝了那仙丹。女人也不恼,只是看了眼生死未卜的明堂,说:“随你的便。”

她说着作势要收起木匣,沈梦灵劈手整个抢了个过来,将那反生香倒出来就塞进了明堂嘴里。女人又看了眼软塌上的孩子,叹了口气,“无论如何,有些是保不住了。”

“什么保不住了?”沈梦灵一听,攥着木匣忙追问说。

女人想了想,沉声道:“譬如眼睛。”她顿了下,看一眼沈梦灵,“盒子送明堂了。”

说完,她并不寒暄,转身就走。玉棋子却再也看不下去了,它心里只有翻来覆去的一句话:明堂仙君的眼睛保不住了。

明堂眼睛上的白绫缠了很久。

刚醒来的时候,他坐在床榻上,一整日也不开口说一句话。沈梦灵同明夷说是因为他魂魄受损,不能打搅,须得慢慢恢复。但被搁在窗台上的玉棋子有了更多同明堂“二人独处”的机会,它看着白衣的明堂眼上缠着白绫、坐在那里发愣。填满他的并不是沈梦灵所言的魂魄受损的空洞呆滞,而是一种比往日更强烈的,落寞。

如果我没有告诉他那棵树在哪儿,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可惜后悔并不能对现状有着一星半点的改善。玉棋子被沈梦灵拿到了外面,他这段时间似乎也很忙,不再向往常一样窝在洞府里不出门。玉棋子很奇怪为何没人责备自己,它鼓起勇气,问沈梦灵说:“神君,明堂仙君什么时候才会好?”

沈梦灵蓦地才想起来这幅棋子是有灵智的。他把棋盒放在案几上,温声说:“快了,等他魂魄恢复,要去趟人间。”

“明堂仙君是不是看不见了?”玉棋子声音越来越低,沈梦灵刚要开口,却听见它又道:“我想去人间协助他。”

它不清楚沈梦灵会有什么反应,没想到,沈梦灵轻轻笑了下,摇着头说:“他没有瞎,只是以后再也分辨不了人鬼神了。”

玉棋子还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沈梦灵继续说:“你知道到人间去是什么意思吗?意思是你可能再也想不起来你是谁,没有法力、甚至可能都没法遇到明堂仙君,也可能再也不回来了。”

人间到底是什么样子,玉棋子从不知道。可它思考半晌,仍是答道:“我想去。”

在这一天里,明堂拆下了眼上的那些白绫,他并未感到自己同从前有什么变化,反倒是肩上留下了雷击一般的黑色伤疤。有些他珍藏的仿佛流沙,他愈想紧握,便愈发飞速逝去。

他也不知道,沈梦灵拾起了一颗白玉的棋子,从洞府轻轻扬手抛去了人间。

“既然如此,我便赐你一只白玉眼协助他吧。”

从那天起,沈梦灵君再没下过棋了。

他的洞府内仍然没什么客人,从前倒还有个活泼些的明堂、偶尔和那副玉棋悄声说话,如今只剩下了明夷一个死气沉沉的孩子,脾气怪得很,沈梦灵头疼极了,拿他毫无办法。

正头疼着教子问题,有个声音吵吵嚷嚷地进来,边走边招呼说:“沈梦灵来来来,来下棋!”

沈梦灵一动不动地盘膝而坐,悠悠地说:“下不了。”

他指指那副玉棋,“白子少了一颗。”

第97章 番外二·

人间常说天上有条银河。

三山与人间或许确隔着条河,稠白的云雾随风慢慢地卷了又散、绵延无边,便算是条河。

明堂沿着江边慢慢走,对岸不知谁人折一支柳做笛,曲同潺潺慢和。缭绕的烟水雾气潮潮润润的,他的白衣布衫上好像也沾了露,明堂嘴里衔根碧色的细草,嚼起来有股清甜的草腥味。

“小道长,到哪儿去?”

身后撑来只竹篙破开江与雾,船上戴着斗笠的老伯朗声道。明堂同那乌篷船一同前行,笑着答说:“往前走,有塘莲花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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