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骨+番外(61)
花匠掐着自己的脖子往旁边一歪头,“你简直是要把我恶心吐。”
也不知道说的到底是程显听待人截然不同的态度还是那句衣服糟了。
药师煽风点火道:“你放在家里几年没人穿也还是会糟的,还不如穿上。”
程大掌门估计心里也有点焦虑,故意和他唱反调,“就不穿,留家里。”
小徒弟啧一声,回去换了件用料做工都比较普通的。事精儿这会儿子又开始犯浑,嫌弃新拿来的这个也太普通,换来换去愣是把程透好好的耐心给磨蹭没,眯着眼睛道:“要穿哪个你自己找去。”
程显听去里间翻翻找找半天,最后还是穿着程透第二次给他拿的那件出来了。四个人一言不发,真的启程上路。
在前面领路的是药师,雨过天晴,天气回温,他没穿那件大氅,乍一看人瘦高又单薄许多。花匠额头上还是系着大富大贵紫红抹额,芍药花娇艳欲滴。阳光明媚,一伙人像是要去踏青,旁人大抵无论如何也猜不到这是一场前途未卜的送行。
程氏师徒也料想到冰棺的位置必然不会在七目村里,直到药师和花匠带着他们弯弯绕绕进深山,踏着不存在的羊肠小道往山上爬时,程显听终于感受到了当年程透初被他七扭八拐带入荒郊野岭时的一丝丝忧虑。
他情不自禁,嘴碎道:“你俩是准备把我们师徒二人送进深山老林里灭口吗?”
花匠阴测测一笑,露出口森白牙齿,“我们就是吃也是吃程透,谁吃你这个老东西。”
深山里两个巴掌宽的土道根本就不能被称之为路,程透怕他们一闹起来脚下打滑,打圆场道:“行了行了。”
兜兜转转,四个人脚程极快,翻过两座山头后,一处隐秘的洞窟终于显露出来。那洞口不过丈高丈宽,四野阒然、森郁无底。才进洞内便感到一股加冰似的阴寒之气扑面而来,药师在最前面带路,走出数十丈远后,豁然开朗、自成厅堂。那大厅可同时容纳数百人,一眼望不到顶,显然这乃是一座空山,内里不知人工开凿还是天然形成,成了这宽敞的石厅。
大厅最深处有一个到人膝盖高的平台,上面放着口巨大的透明冰棺,才一靠近便感寒气逼人。冰棺散发出淡淡荧蓝,晶莹剔透,盖起时严丝密合,好似浑然天成。药师与花匠都没有靠近冰棺,而是站得远远冲程氏师徒道:“这棺材只能由盖棺人打开,或是从内部推开,我们就不掺和了。想必你们师徒二人还有很多话要说,我和花匠到山脚下等着……”他看了眼程透,“你……过会儿到山脚下,我们一道回去。”
程透点头,和师父一起目送他们二人离去。
花匠走在药师前面,身影即将看不太真切时,她突然顿住脚步旋身,冲程氏师徒俩挥了挥手,以口型道:“再见!”
等两人彻底消失后,程显听故作轻松,大大咧咧往放冰棺的石平台上席地一坐,故作轻松道:“你把这东西打开吧,我感觉快不行了就躺进去。”
尽管他还没有显示出任何不适的迹象,但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今早起来他便能感受到浑身酸疼,左臂伤口更是火辣辣刺疼无比,他身上像是每时每刻都有千千万条小虫爬过,蚕食鲸吞着骨髓心血。实际上只要给程显听一个闭眼的机会,他就能立刻倒在原地陷入长眠,一直强撑着不予表现,只是怕程透瞧见。
少年似乎异常的平静,来时一路统共只说了一句话。他沉默着用力推开棺盖,沉重的冰制棺材盖悄无声息地滑向棺床,侧立在一旁。
程显听安静地看了片刻,起身迈进冰棺里坐下来。棺床与冰棺加在一起不高,程透半跪在侧,程显听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一下小徒弟的头,说道:“我其实还挺累的,能倒头就睡。”
程透闷声恩一句,仍没有开口。
程显听啼笑皆非,他手在徒弟脑袋上流连片刻,顺着那墨似的长发滑下来,挑起一缕搅在手指上,低声道:“就没什么同师父说的吗?”
洞窟与冰棺的温度使人通体生寒。程透按在冰棺上的手紧了紧,直视着程显听说道:“我把酒迈到后院的树下,等你回来时起出来喝。”
年轻修士嘴角噙着温柔笑意,半阖着眼睛轻轻道:“好。”
“花我会好好养的,许师父一个满园春色。”
十六岁的少年目沉如水,这离别安宁的不似一个离别。程显听心尖儿发紧,他抬手取下自己头顶发簪,薄灰色的长发散落下来,他捏起一小缕碎发断下来,冲程透道:“来。”
他往前探身,修长的手指,动作缓慢地把自己的那缕灰色长发辫进了程透的乌发中,眼神让人分不清是深情或专注。编好以后,还不忘嘴上调笑道:“我一个手编不好,底下就给你随便打了个结,回去路上小心点,别弄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