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骨+番外(346)

作者:谷草转氨酸

程透和他错了个椅子,面无表情地手撑着桌坐直。他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似乎在努力聚焦视线。青年眨了眨眼,说:“我们谁先说?”

程显听揉了揉眉心,他抬眸望着程透,低声含含糊糊道:“我先。”

程透一手支着下巴,置若罔闻,不知在盯着哪儿瞧。他用鼻音恩了声,突然眼眶一红,喃喃说:“我很想你。”

这一句里,程显听酒立刻醒了大半,他瞬间坐直了,心却拧了起来。程透眼下泛着淡淡的红晕一路染到耳垂儿,他转回头盯着程显听,控诉般问说:“我终于也等了你好久好久,你去哪儿了?”

青年眼睛里含着一段迷离的光,像是染了薄薄的水汽。他仿佛已无法自持,扶着额头反复地低声道:“我好想你,师父。你抱一抱我,抱抱我好不好?”

程显听腾地站起来,差点掀翻了椅子。他头重脚轻,眼眶发酸,近乎是扑过去抱住了青年,程透又伸手使劲儿把他推开,嘴里含糊说:“你去哪儿了?”

“我在找你。”程显听下巴贴着青年的脑袋慢慢说。

刹那里,三千年加身的所有雪都尽数化了,他于是听到了许多声音。既似冰层崩裂,又如溪流淌水。他仿佛听到那些太虚里终长昼夜不停责问的安静了,安宁了。他可以再次听到自己的回答了。

“我相信我必会重返人间,回到爱人身侧。”

程显听回答着。他型好梅骨的手捧着程透的脸颊,喃喃说:“你不要以为我的生命漫长无比,三千年就不是等待。”

“是呀,师父。”程透阖着眼睛,他能闻到那股薄而缱绻的檀木香气,一如既往地再来到了身旁。青年轻轻地重复说,“你不要以为我的生命漫长无比,三千年就不是等待。”

亮闪闪的酒液被尽数盛在他的眼里,醉人的迷蒙倾倒天地。程透攥着他的衣角道:“我等了师父三千零二十年,师父等了我三千零三十二年。我还欠你十二年,你要不要我了?”

“要。”程显听低头贴着他,他用仅够两个人听到的声音慢慢说着,“这天下除了你,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已经足够了。

他心底的抽疼并没有被抹平,如同染衣上细小的褶,抚去后仍留着只能慢慢熨妥帖的痕。但是再不用担心了,还有无比远的日子。

仿佛是拗了几千年的那口气终于是被半耍酒疯半撒娇的磨完了,程透努力坐直了身子,把程显听放在他侧脸上的那只手扒拉下来,又执着无比地第三次问道:“你告诉我,你去哪儿了?”

程显听又不说话了,半跪半坐在地板上。他把头伏在青年膝前,长长的浅发便垂落下,有些像羽毛般扫在程透的脚踝上。青年不为所动,把手放在他脑袋上摸了下,反而威胁道:“你不告诉我我回去了。”

程显听闭上眼,也威胁他说:“你留下来我就告诉你。”

程透垂头望他,低声说:“我知道,那一定是个阿鼻地狱般的地方,不然你会早点回来的。”

程显听不说话,沉默半晌,他突然开口说:“是个阿鼻地狱般的地方,但也很美。”

程透一怔,程显听继续道:“在芥子庙时,我答应要慢慢说给你听。”

天彻底黑了,屋里没有开灯,暗淡的光不知从哪扇窗堂而皇之入室,窥听着决意缄口的禁语。程显听半阖上眼,说:“被星盘撕裂界后产生的黑色界痕吞噬,我没有灰飞烟灭,而是……在太虚中醒来。”

他不等程透开口,伸手摸着他的脸挑眉说:“你妈说你每周会去老秦那儿学点知识,你记不记得,在芥子庙时她说的那句她可不是你师父。”

程透也笑起来,笑罢了板起脸说:“别转移话题。”

程显听把手收回来撑着下巴,看着他道:“太虚是一个……用来惩罚神的地方,它会以不可计量的时长把人关押在里面,直到你找出自己的方法离开。”

这些描述无可避免地令程透想起了芥子庙,他没有说出口,程显听先摇头道:“同芥子庙差远了。芥子庙含有师尊和秦浣女的善意,太虚中所有的美都只是为了挽留你、让进入的人永远留在那里。”

程显听说着,掀开了些程透的袖子,他与千年前容貌别无二致,但这终究是新的躯体,以君率贤护犊子的程度,果然这躯体上光洁干净,毫无伤痕。程显听便松了口气,继续说:“在进入太虚前,我所看到的是你遭受惊雷的痛苦,这些被影射到了太虚中,因此我问了几个人,我似乎是他们中唯一一个在太虚感受到了漫长的疼痛的。”

程透的心揪了起来,下意识地抓住了程显听的手。程显听亦不知在何时敛了笑容,他用空着的那只手去慢慢地抚开青年蹙紧的眉头,他又让他皱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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