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骨+番外(312)

作者:谷草转氨酸

程透怔怔地说:“他比我知道的还要多呢。”

茯苓闻言也怔住了,两手抬起来却不知放哪儿,悬在半空中呆呆地回道:“也许不知道更好。”

程透慢慢地侧过脸,他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茯苓身上,身后是山顶艳丽的阳光,这使青年俊美的脸有些模糊。他蓦地又笑起来,自语道:“原来你们都知道。”

茯苓慌不择言,一时懊恼,不由分说拖着程透又往回走,嘴上乱糟糟地絮叨着,“走,小师叔我们下去,下去说。去教习楼那儿坐坐,我给你倒杯茶喝……”

任由茯苓扯着,程透眼底又现出点迷茫来,他跟着回到了曾经住过的教习楼,一层的石桌摸上去凉丝丝的,好像一下子又惊醒了青年,他感到胸口久违地拧了起来,周遭所有熟悉而怀念的加剧着绞痛,他情不自禁地捂住了胸口,痛苦地蹙起了眉。

茯苓刚把茶放下,见状又慌了。他伸出手想碰程透,又像是不敢,滞在原处半晌,失神地望着青年。

“你仍将他放在心上珍重。”他低声说道。

青年深吸了口气调息,他听到茯苓的声音,忍不住笑了起来,丝丝的讥讽里丝丝的凄凉,他也低声回说:“是,就是想忘也忘不掉。”他端起茶盏浅啜一口,将喉咙里升起的那些凉压下去,朝思暮想中处处是无所适从。或许该走,只是。

又能去哪儿呢?

他不想走了,楼上那张小小的床榻便是归宿,承载着阴差阳错的开始。桌上放着夏布罩的灯,他愿将它点起,在年少里再睡一夜。

程透抬起眼,定定地望着茯苓,声音不知不觉小了,他眼里有些湿漉漉的迷蒙,低低道:“茯苓,我能在楼上住一晚吗?”

那双眼里涌上了些青年鲜少表露的稚气。茯苓松了口气,忙回道:“好。我时常去打扫,屋里很干净。”

程透揉了揉眼站起来,不再多言,转身上到了二层。

屋里果真时常打扫过,连灰味都没有。被褥折得整整齐齐,似是才浆洗了,像记忆里一般松软。青年不顾自己风尘仆仆,蹬掉鞋就躺了上去。他闭上眼,闭上眼便是无数个日夜。有程显听的,没有程显听的。谁能忘掉他呢?谁能忘掉他呀。

他究竟是太累了,很快就坠进了沉沉的梦。茯苓蹑手蹑脚地进来,替他放下了支起的窗。

程透直睡到日近黄昏才复又起身。他从抽屉里翻出了一支木簪,又找到了几件少时穿过的衣衫。他分不出这些算不算是属于他的,对着看了半晌,又放了回去。青年披散着长发,倚在窗棂上朝外望。远处是碧山绵连,伽弥山上没有铜钟与朱红的长廊,却和那儿真的很像。

夕阳的绛紫中纠缠着绯红。

茯苓来过一次,轻手敲了门。程透没有开,这些日子里他对着残破的神像缄口不言,只想把一切都吞回去慢慢融回血脉里。他不想开口谈论。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了。因为无法挽回,便也没什么用。

镜里是青年平静的脸,是谁将他雕琢成了如今的容颜,总归不是岁月。

程透仍然倚在窗棂上,深秋渐冷,晚霞照在身上竟出乎意料的烫。他不免又想起了程显听,他看什么都能想起来他,这满天下怎么处处都是他。

流霞落在脸上,像是在烧,把人烧灭了烧烬了,落了满地腻腻的灰。干,涩,一吹就散了。

程透在流霞里无可避免地想——那是个雪一般的人,爱却宛如当头烈日般滚烫。那么烫,炙得人好疼。

疼得受不起。

第118章 长生

小屋里空无一人,温道并不惜命,许凝凝没什么能牵制住他的东西,就算在外面恨得牙痒痒,也没法把人随叫随到。陆厢跟在她身后发了会儿呆,随口说了句“我回去了”转身便走。

许凝凝回头喂了一声没唤停他,蓝色的蒙袍很快便消失了。

一个人若是连能牵制威胁住他的东西都没了,那到底还算不算活着呢?

温道没有想过。更没想过他也许是整个洪荒塔内唯一一个不再忌惮许凝凝的人。他是如此自由,随心所欲,过去只是场乱哄哄的闹剧,故事你方唱罢我登场,终究没有哪个是他的结局。

七目村空有其名,空无一人。他在外山转着转着不知怎的就过来了,这该算是他开始的地方。周自云会用那些不属于他的身躯回来这里。那些形形色色的躯壳,少年,男人,周自云从不许温道在这时碰他,但温道总是能从新的躯壳内里一眼就识出他。

没有人在乎温道,他的故事便也没能借作他口见证。周自云死了,连带着他也成了幽灵、游魂。他始终只是站在昏暗处,看着过客匆遽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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