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骨+番外(297)
两人结伴走出杏林,刚一出来,逢软玉便恢复了莫毋庸的样貌,程透偷瞄他一眼,心中感慨万千,可惜内里的人并不是那个人。
一具身躯,一缕魂魄。似乎同样清楚“小殿下那点人尽皆知”的过去,人尽皆知里,唯有他最亲密无间的爱人不晓。
金阁仍然高大威严,逢软玉与程透一前一后上去,程透察觉到他不停地向后睨着,主动开口说:“我在殿外廊上凑合一晚上便可。”
说话间到了内殿,这里本是莫毋庸闭长关之处,程透也不是头一回上来,轻车熟路地挨着扶栏盘膝而坐,就闭上了眼。
逢软玉站在一旁道:“外头风大,进来也行。”
程透眼也不睁,“无碍。”
逢软玉犹豫片刻,又说:“在这儿对付一晚上也不是长久之计。”
程透面不改色,只道:“不劳仙君费心。”
逢软玉见他心意已决,便不好再说些什么,无声地叹了口气,走近殿内。
第111章 旧梦
在金阁的风里,程透做了一个不该做的梦。
空荡荡的房间里有一面圆窗,屋外的景色如同时刻变化的鲜活画作。窗外春光煦煦,柔嫩的枝杈间摇曳着金色的光斑,和缓的风飘进来,如同一双手抚摸着愈发模糊的回忆。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亦无法感到自己是谁,为什么在这儿。
将晚灿金的流霞,漫淡而不经心地铺陈,掩映在彤色的天际,交织成一张并不细密的网。他似乎半躺半倚在那窗上望向空无一物的远方,四时景色变幻无常,看久了,似乎也没什么无常不无常的。不过是些春去秋来,夏暑冬寒。
为什么这样的普通从前看不厌?
“你要等我。”
他开始感到分裂。绝望,想要嘶吼的怨愤正从胸口挣脱,他仿佛感到自己在空旷的房间里上浮下沉,被扯成两半。如此痛苦,不舍——他看到方隅裂开一道缝隙,倾泻出涣散的、白茫茫的光。那光里似乎是一望无际的雪原,有两个人并排站着。他们身着白衣,散着长发,苍白的脸,睫毛与碎发上挂满了细雪。他从没见过那个女人,却感到如此怀念,女人伸出手指向他,对身旁白发的男人说:“你看。”
男人顺着她的指尖看过,他仿佛与他隔着时与空对望。
那个女人说道:“记住他。”
程透挣开了眼。
对面,逢软玉保持着惊惶中张开的嘴,伸出的手上还亮着不熄的光芒。他见青年毫无预兆地就离开了自己以法术制造的梦,忙怯怯收回了手。程透抿着嘴也不说话,直勾勾地看着他。逢软玉被他的眼神瞧得有些发毛,挠挠下巴小声说:“你还没看完呢。”
程透叹了口气,只摆手示意没那个必要,侧了侧身子又想闭眼。逢软玉连忙道:“君夫人和我们不是一伙的。”
这话说得就好像某些人同流合污似的,青年心想着不结束也不知道逢软玉还要折腾什么,只得又转回来,无奈道:“讲讲。”
逢软玉席地而坐,缓缓说道:“你知道星盘究竟是什么吗?”
程透很配合地摇头说:“昨天你提及,是我第一次听说。”
逢软玉再度摊开手掌,以光芒幻化出一个状似罗盘的小小物件,乌黑如墨,上面浮动着两颗星辰,辉映盘桓,相生相惜。两人对着那星盘看了半晌,逢软玉似乎是真的在仔细瞧,程透两眼虽落在星盘上,思绪却是放空的。
他不太关心这些事。程显听的“执”,让从前的一切深情都仿佛成了笑话。
逢软玉道:“角宿的你消失在芥子庙中并非意外,而是界轴娘娘奉命所为。”
这倒是件出乎意料的新鲜事,程透回了神认真听。逢软玉苦笑起来,接道:“希望你别怨恨娘娘,这不是她所能左右的事。”
奉命而为,能“命”界轴的究竟是谁,程透心里也大致有了模样。一桩又一桩揭晓的答案背后也直指向她模糊的身影,在人间的传说中,她虽留有补天或创人这类瑰丽宏伟的事迹,却并未给人以权位逼人之感。然而连着见了几个传说中的人物,皆对其忌惮至极,甚至不愿直呼名讳。
正想着,逢软玉继续说:“那位娘娘要界轴将你收作星盘,从芥子庙的长廊上丢入轮回。”
尽管程透听来并无“与己相关”的实感,仍是倒吸了口冷气。逢软玉也难得正色,肃容讲道:“若是如此,不会有今日。你会同你母亲一样永远在真实的轮回里沉沦,不人不神——”说到这儿,他蓦地住嘴,顿了顿犹豫片刻,岔开话,“界轴娘娘不忍如此,因而没有将你丢下长廊。等小殿下知晓此事时,无论是界轴还是星盘都已下落不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