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骨+番外(292)
幸而国英身体好转,他鲜少抱恙,卧床不起半月也折腾去了半条的命,整个人都蔫儿了。趁着雨停,程透陪他到内山转了转。被雨洗刷过的青石板路干净极了,内山该热闹的地方仍然热闹,好像什么天灾人祸皆不放在眼里。两人买了些零嘴儿,国英抱着油纸包边走边吃,含含糊糊地说:“我明天打算闭长关了。”
“什么?”程透下意识地站住了脚,回头看他。
国英腾出一只手拽着他继续往前走,只说:“你别忘了咱们的约定。”
两人逛也逛完了,回到七目村里,程显听和陆厢不知各自在哪儿忙什么,程透从国英怀里的纸包捏出一粒蜜饯含在嘴里,忽而又笑笑,轻声道:“也好,再见你时,了无牵挂烦恼,我们一道去雒阳。”
听到这话,国英总算是如释重负地笑起来,“你想明白了就好。”
院落里飞燕成双,绕树而飞,倚枝并落。陆厢迎出来,招呼两人道:“吃饭了,杵在门口干嘛呢。”两人相视一笑,快步进屋,陆厢跟在后面,莫名其妙道:“又傻乐什么?”
程显听正在往桌上摆筷子,闻言抬头也笑道:“有什么不好的。”
梁燕缠绵离去,不知是否有个温暖的南方等候着。满桌释然又或不舍,掺在酒里一笑而过。偌大仙岛,每日辗转上演着终究无人知晓的悲欢喜乐,随着相逢离合,一一散场。
众人喝了个醉玉颓山,杯盏倾倒,满室酒香。到黄昏,程透头昏脑涨地爬起来,环顾四周,身旁程显听侧着身躺在自己腿上仍睡得正香。对面,陆厢似乎也才刚醒,支起头半含着眸望向血色夕阳,手里来回滚着小小酒杯,哪里还有国英的影子。
他见青年清醒过来,回过头轻轻牵动嘴角。陆厢把那酒盏重新放好站起来,晖色倾倒入室,他身材高大,将程透罩在阴影里,程显听蹙着眉扭了一下。
程透仍有些醉后的茫然,他望向陆厢,陆厢低声道:“长生天赐福于你。”
说着,他转身朝着屋外走去,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算作道别,嘴上说:“散了罢。”
程透下意识地想唤他一声,张口的瞬间嗓子却沙哑卡住,错身的功夫,陆厢已拐过了篱笆,消失在外。
就连黄昏也在令人不知所措的巨大落空中暗淡下来。只有程显听一人毫无所觉,仍躺在徒弟腿上安眠。程透思绪混乱成团,盯着敞开的门外,腿麻了也忘记叫师父起来。一时无所适从,没来由的难过令青年右眼皮突突突跳了起来,他啧了一声,感到有些晦气,心里便愈发乱,慌忙伸手按住了右眼。一手刚要去拉程显听,却瞥见远方又有人不紧不慢地走来。
他手下意识地顿住,天色已晚,乍看之下难辨来者。程透拧紧眉头,刚想索性用内力将门掩上算了,却蓦地认出了来客。
那人许久未见,显得稳重了许多。眼角下银箔似的鳞片消失不见,饶是如此,水蓝色的长发披散着也足够惹眼。
程透脑中一片空白,心却狂跳不停。那种不祥的预感好似同来客无关,却又严丝密合如影随形。他甚至忘了把师父扯起来,呆坐着看那人径直走到了门口。
隔着门槛,莫毋庸慢慢地笑起来,小声说:“我能进来吗?”
程透心中一凛,本就戒备着的身形,手顿时按在身侧。他没回答,反问说:“你是谁。”
“莫毋庸”又温柔一笑,眼里仿佛有些赞许。程透看出他没有敌意,却仍不敢松懈。那人也没有迈过门槛进来的意思,只是放低视线落在浑然置身事外的程显听脸上。他歪着头专注地望了许久,眼中渐渐复杂,不知是悲是怜。良久,他轻声道:“殿下,许久不见。”
青年心跳漏了半拍,答案呼之欲出。
果然,那人重新抬头,柔和地看着程透,自我介绍说:“我叫逢软玉。”
不等程透答,他只又道:“你安心,若是你不同意,我是进不去你这门槛的。”说着,他反倒往后退了些,“我来只想问你几个问题,我想他也应该有些话想问我。”
逢软玉浑身上下不染邪气,确是没有恶意的样子。但程透仍然没有开口邀请,正在他犹豫着是不是该先晃醒程显听时,逢软玉再度问说:“夫人今世安好?”
程透抿嘴思量须臾,反应过来。
他与神行知狐果然见过,现在看,昨日思绪神游时,那说话的一男一女应该正是君率贤与逢软玉。他早已习惯了这些人绕来绕去原来全都早有交集,因此并不惊讶,只面色不改地摇摇头,回答说:“今世交集不多。”
逢软玉似是料到,点了点头略含落寞。他似有不甘,忙再问道:“娘娘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