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骨+番外(262)
国英温和地笑起来,小声说:“我倒觉得,程透的执念就是程显听呢。”
陆厢把接下来的布条放在身边,露出一对白生生的鼓槌来。那两只鼓槌似乎是用白骨做成的,显出内敛的光,又有细细的裂纹,似乎不是什么金贵东西,但陆厢极小心地将它递给国英,后者刚接过了,便听见陆厢道:“他对程显听,情意绵绵却无执无念。而程显听的情里还有一种执,执着也好,偏执也罢,他们师徒俩真的很像,骨头硬,不撞南墙不回头。”
国英似懂非懂,看着那鼓槌问说:“那你说我们呢?”
陆厢想了想,回答说:“爱与执,本身其实都没什么谁好谁坏。”
这些答非所问,也不知国英听进去了多少。只是他表情忽然严肃起来,挺直身子,手中握紧了鼓槌,“有东西过来了。”
陆厢拔出刀,同他一起缓缓站了起来。
走尸不知自哪个深渊而来,只知那深渊更深处住着执念的魔,在狂风大作前的夜晚,毫无征兆地从梦里醒来。
久违地噩梦让人气喘吁吁,周自云阴沉着脸从床榻上坐了起来。转头,见温道托着脸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正定定地看他。周自云烦躁地吐了口气,沙哑着嗓音蹙眉问他,“你不睡觉在这儿做什么?”
温道看起来同他年纪相仿,只是目里眉间却似乎更有些成熟的沉淀。他半张着嘴,同周自云对视了许久,才问说:“周自云,你可曾对我,有过哪怕一星半点真心喜欢?”
原本就被噩梦扰得烦躁不堪的周自云,叫他问得更烦了起来,重重倒回塌上,没好气道:“若是没有‘哪怕一星半点真心喜欢’,你当我会叫你踏进这屋子?”
温道不回答也不动,但这个挨千刀的问题让周自云一下回忆起了噩梦中的部分往事来。哪些不过是过去的经历,却被周自云称作噩梦。他环顾了一圈这个过分昏暗的小屋,闭上眼道:“你要是不睡觉就出去,坐在这儿盯着看我睡不着。”
温道却像是看破了他的心,反而悠悠地笑起来,说:“你梦到许凝凝了,是吧?”
周自云抬起胳膊遮住眼睛,翻过身去。
梦中的画面立即浮现眼前:他看到自己还只是个半大孩童,同坡脚的母亲住在洪荒塔最荒芜贫瘠一角的这座小屋内。除了屋外挂着的母亲猎来的各种凶兽制成的腊肉,方圆百里寸草不生,连具尸骸都没有。
母亲多数时候不爱说话,脑子也不甚清醒。但清醒的时候,她会去猎杀洪荒塔内的猛兽,以作吃食。只有当拖着尚有余温的尸骸、带着一身血气归来时,她才会温柔地摸摸他的头。
周自云知道他长了一张同母亲过分相似的脸,而多年前,这张脸曾属于别人,另一个女人。
母亲在不清醒的时候,总会抄着手坐在榻上,神情恹恹的,不知神游到哪儿去。洪荒塔里血色的天空会将她惨白的面容映出为数不多的红润来,就是在一个与过去的日日夜夜无甚区别的下午,母亲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扣下了自己的一只眼睛,然后强行按进了周自云的眼眶里。
那一刻,所有的愤恨,怨恼,嫉妒与不安连同记忆注入了孩童的躯体内,使他痴痴呆呆的脑袋也开始了叫嚣与怒吼。
杀光所有使母亲沦落到这个比地狱更恐怖、恶心无比的地方的人!杀光他们!让他们受尽折磨,万念俱焚,让他们挫骨扬灰,形神俱灭!
在这个午后,许凝凝带着她的千军万马出现在了小屋的门外,用锁链当着周自云的面拖走了母亲,将她锁在血海最深处自己的宫殿内,用火与毒炼制。
周自云的一只眼睛源源不断地涌出黑色的鲜血,两具枯柴似的走尸压着他跪下,他挣扎着站起来,又被走尸重新按回去。母亲的哀嚎使眼眶烧起似的疼,他叫喊起来,冲着宫殿上的女人喊道:“我会回来的!迟早有一天,我会回到这里,从你手里带走我母亲!”
娇小的女人脸上满是妖冶的紫色莲花纹,她掐着他的脖子仔细地端详着那流血的眼眶,饶有兴味地笑起来,“呀,你竟是个混着人血生的小怪物!还不赶紧把那鬼眼抠出来,你的身子承受不来,会死掉的。”
“要不要我来帮你?”嘴上说着,许凝凝毫不客气,伸手挨向周自云的眼眶。触碰到那眼球的瞬间,许凝凝的指尖被鬼眼灼得窜出黑烟,她痛呼出声,忙缩回手,“真有意思,这才过了多久,你竟已开始同鬼眼融合了。”
“有意思,有意思。”她一把松开周自云,背着手在殿上走来走去,“终于有意思起来了!”
许凝凝手里攥着鞭子,她大步走回到周自云身前,拿鞭子抬起他的下巴轻蔑道:“小杂种,你觉得自己能有什么本事,过得了我的千军万马,抢得走你的老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