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骨+番外(187)
深山翠林,松涛如浪。金红辉映的夕阳里,晚钟声声回荡。少年头束玉簪,赤着脚行走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廊上,他把手微微抬起,抚过一根又一根廊柱。铜钟古朴悠长,在碧涛里层层漾开,火烧一样的辉光,把他垂下的眼睫也许染上稍许尘世的颜色。
仅此如此。
他静默地行走在好像永远也没有尽头的长廊上,触手是温良的木柱,垂着的眼是淡漠与恹恹,好似对这大千世界提不起多大兴趣。
回忆到此,程显听咬了下舌尖,迫使自己回到现实。
眼前铜镜里这人倒和那碧海长廊、晚钟久响的少年眉眼似叠非叠。只怕那少年无悲无喜,有着不然凡俗的倾世容颜,眼前这人嗔戒却犯得格外明显。
倒也不是只有程透把程显听惹火过,只是这小兔崽子好像次数特别多。
程显听在屋里又自说自话了半晌,才觉得自己能出去好好面对程透了,他慢吞吞地拉开房门,刚要叫青年过来,却发现这小混账自个儿出去,不在屋里了。
他默了两秒,再度七窍生烟。
这一整个白天,程透都没回家,程显听独自在屋里踱步到晚上,带着火儿吹灯睡觉。刚躺下,这崽子就跟故意似的轻手轻脚地回来了,程显听闷在被子里咳嗽一声,青年却无甚反应,听足音,似乎径直回了房间。
程掌门咬牙切齿,狠心闭上眼睡觉。
俗话说祸事成双,果然一档子破事还没拾捯干净,又一档子紧跟着就唱开了。睡到半夜,程显听忽感到头侧面像被锥子狠狠地戳了一下,登时便疼得睡意全无。他嘶一声睁开眼,嘴皮子里面又传来刺疼,拿舌尖舔了舔,大抵是近日来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生出口疮。
这边口疮刚才舔的那些疼劲儿还没过去,脑袋便又被锥子戳住,剧痛叫人眼前发昏,程显听多日不犯的头疼病发作了。他勉强爬起来,眼前天旋地转,疼痛甚至让耳边阵阵蜂鸣,程显听挣扎了须臾,喊道:“程透——”
青年并不浅眠,但对师父的呼喊好似格外敏感,程显听喊着这句直感到脱了力,仰面躺在床沿边儿,眉心儿紧紧拧了起来。程透衣服也没披上,踩着鞋刚一过来,就看见师父面色惨白,指尖死死压住太阳穴躺着,当即明白过来,过去把程显听扶回枕头上,低声道:“怎么回事?”
“你……”程显听说打一半顿住,嘶了一声,“抽屉里有药粉你去拿过来,我生了个口疮,疼。”
程透却不记得家里有这种东西,按程显听说的去翻,还真找到了。他快步回来,轻轻按着师父下唇,果然有个泛白的小坑。程透把药粉小心翼翼地撒上去,立刻又激得程显听眉头紧蹙起来。
程透推开他的手揉着穴位,低声道:“我去莫毋庸那儿拿点麻叶回来好不好?”
程显听立刻说:“不要,你坐过来点。”
青年闻言,听话地坐好,程显听爬起来点,把头枕在他腿上,面朝上躺着,睁眼看他。
此刻,程显听看人都是模糊的,但不知为何,程透的脸很清楚。
他抬起手缠住一小缕青年鬓侧披散着的长发,“你跟我说说,白天的时候,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第70章 西窗
程透心跳漏掉一拍,佯装不在意,把师父的手按下去,“少说点话吧,嘴不疼吗。”
可惜程显听枕在他腿上,能感到青年立刻浑身崩紧,尾音儿发颤。
小兔崽子。
程显听思绪混乱,一面心里咬牙切齿,一面又替自己委屈。他把手又举起来去够程透的脸,笑道:“怎么了心肝儿,是师父平时不够疼你吗?”
程透呼吸一滞,任由程显听那只手放肆起来,“我求你,别说胡话了,闭眼,睡着了就不疼了。”
程显听偏不听劝,手一路往下摸,小指尖儿蹭着青年的嘴唇,疼痛使他整个人像被扔进冷水里,又飘在云端。他把小指探进青年唇齿之间,甚至去勾他温而柔软的舌尖。湿润的口腔令人心阵阵发紧,程显听蓦地坐起来,不待青年反应,把他人给按在床榻上,欺身压了过去。
程透慌了神,不由地拽住程显听的里衣攥紧。
“看着我。”
在没有朗月的黑暗里,程显听的眼睛隐隐流转出淡金色的碎光来,他额前几缕碎发被汗水浸湿,有些凌乱地贴着,但眼神儿很是清明,比玉盘玻璃都要清明。
程透连呼吸都在发颤,他一动也不敢动,凝视着程显听的脸,脑袋空白。
近在咫尺,却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每次先碾碎了心照不宣平静靠近一步的,永远是程显听。
他看着程显听缓缓地低头,吐息越来越近,近乎小心翼翼地呼在他脸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