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骨+番外(125)
他虔诚地跪拜石碑,只求能回到爱人身侧。
第47章 霜松
迷幻的景象似是一万年才过,程显听像从冰窟里挣扎出来般,弯腰重重喘了两口气。他回过神来,只觉得若是幻术,施法者当真是位大师,刚才的一切太过真实,让他现在还没完全清醒过来。
疼痛,寒冷,酷暑,仿佛才真实地在他皮肤上刻下痕迹。程显听忍不住撩起袖子查看,上面果然只有陈年旧伤,手指触过后,留下一丝隐秘的刺疼。
琵琶女呢?
他刚看向旁边站着的女人,只感觉又一阵强烈白光,程显听情不自禁骂了句娘,再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处小院子里——又或者说他是融在环境里的,视线像是俯瞰人间的神明,悄无声息地窥探进别人生命的瞬间。
那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前有庭后有院,小房子温馨而别致。前庭扎了个高高的秋千,装饰着美丽的花藤,女主人席地而坐在青青草甸上,樱唇噙着一片柔嫩的树叶,吹出简单的音符。她乌黑的头发披散着,即使是普通衣料裁制的裙子,在她穿来也自带华贵气质。
这容颜绝世的女人,正是琵琶女。
不远处,有个十一二岁大的小女孩拍手和着音符又唱又跳,那小女孩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坯子,五官还没张开,已有些许琵琶女的韵味。琵琶女吹着吹着就停了,目色温柔地望着女孩,这么一个温情时刻,程显听也没见她笑,但那张脸上没有现在的凌厉和冷漠,她像是骄矜的公主,不将笑颜轻易示人。
这一定就是琵琶女的女儿了,程显听想着。他看着快乐的小脸儿,不知不觉间也露出微笑。这个年纪的小孩让他平白想起了程透小时候,只是他的徒弟从不跟父母怀里无忧无虑长大的小孩一般阳光可人儿。
琵琶女开口唤道:“,玩累了吗?”
竖着小辫子的女孩脚步轻巧地转了个圈,一下子离程显听近了不少。他发现她竟不是修士!若药师就是昭情君焦甫然本人,那她的父母可都是修士中的佼佼者,得天独厚的条件,这个小姑娘却只是唱着歌跳着舞,并没有修行。
嘴角旁有两个甜甜的酒窝,她把手背在身后,笑吟吟地说:“娘亲,你看外面谁回来啦!”
琵琶女手里攥着树叶,顺着的目光抬头看去,只见院子外面缓缓走来一个男人,束着发冠,凤目薄唇,仪表堂堂。那人五官眉目生得有些严肃清冷,但此刻目光是暖的,见妻女望过来,他加快了脚步。
程显听站在旁边,细细打量着男人。那是药师没错,只不过现在的他脸上没有银箔面具,看着也比在仙宫时略年轻点儿。
琵琶女在接触到药师的目光后站起身子,常言道美人一笑倾国倾城,当真是如此。程显听看见琵琶女露出了笑容,她一笑好像天都亮了,雪也化了,让这个小院温暖到无声无息旁观的程显听有种罪恶感。
他不该随便参与别人的回忆的。
然而就在此时,他发现已经走进庭院的药师突兀地看了过来,那目光直直越过他的小女儿,与幻境中的程显听直直对视着。药师脸上没有什么变化,但程显听却背后一凉,他确信他看到他了,这怎么可能。
更令人惊吓的是下一刻变故又生,乖巧地站在原地的忽然闭上眼睛,挺着身子倒在了地上。
“——”
天地色变,云雾交叠。一切景象扭曲,唯有原地的程显听不变,他想,对于药师和琵琶女来说,噩梦大抵就是从这一天开始的吧。
病了。
程显听看着琵琶女来来往往,这明明就是幻境外那个冷静的女人本人,可她全心全意地沉溺在环境中。程显听大抵也猜到了结局,他似乎有点理解这幻境为何对琵琶女来说如此痛苦,以至于宁愿死也不要被困。可是,眼前这个女人,会不会曾有那么一丝一毫是甘愿沦陷在幻象中的呢?只是为了心如刀刎般见一见她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
他知道了药师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药师”的。他们可爱活泼的女儿日渐消瘦,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病痛让她在梦里一次又一次惊呼着“爹爹”与“娘亲”。这可怜的孩子又叫谁能不怜惜,程显听沉默着站在她的床头,把一只手横在她额头上,低头默念咒语。
他知道这都是假的,可什么都不做,于心不忍。
但好似真的感受到了程显听的咒语,噩梦中她紧咬着的嘴唇稍稍舒张,抓着琵琶女腕子的手也放松了几分。琵琶女是九州数一数二的修士,可在女儿的病容面前,她无能为力。
命运终会带走不属于她的人。
在一个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的普通午后,无声地病倒,又无声地死掉。药师没有赶到,琵琶女抱着小女孩的尸首漫无目的地走在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院子里。程显听觉得她疯了,可她是如此冷静地念着满天神佛的名号,承诺给云云众神愿奉上自己的修为,阳寿,一切,只要不带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