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尾+番外(12)

作者:今日复明日

“不要看。”

那是非常动听的声音,让人想起山风与清泉。但再一眨眼时,对上的却是一双蒙着白翳的年老眼睛,枯皱衰微,宛如骷髅,全身都裹在厚厚的黑布中。

姜族的大巫,辟姜。

一个非常老的女人。

老到已经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多少岁了,在姜族人年幼之时,她已经这么老了;而当姜族人魂兮归去,她还是这么老。

挡住姜荔眼睛的手移开了,刚才那些奇幻的场景已经不见,尖利的叫声和哭声也消失,留下的只是一间普普通通的草屋,和一盏昏黄的油灯。

“已经很久没有人因为这样的要求找我了……”

黑雾一样的老人将一把草药扔进火盆之中,阵阵灰烬扬起,咳嗽过后,一股浓烈的香气散出。屋内一股积年累月的腐朽之气,被香气一冲,更加难闻。老人坐在一张矮凳上,木凳咯吱咯吱响着,腿前一块圆形的石头,一把又钝又重的镰刀,正在上面来回打磨。

哗啦——哗啦——

好像拉锯的声音。

姜荔收回目光,定定地望着头上那盏油灯,几只小虫正围绕在灯光周围,意图赴死。

半截蛇尾被放在一个架子上,其下是一盏布满青斑的老旧铜灯,火焰是蓝绿色,不断地灼烧着还在弹动蜷缩的尾尖,滴滴浊液,顺着尖端滴落,汇入底下一碗颜色浓重的汤药之中。

“刀要磨得快快的,才好!”老妇人喃喃念了那么一句,用长长的污黑指甲试了一下刀锋。

姜荔全身赤裸,躺在一张不知经受过多少污糟的木案上,干裂的凹槽内浸透了陈年的血迹,他的长尾,被八根长长的金针牢牢钉在案板上,缺失的一小截,流血已经止住。

侧过头颅,望着悬挂在屋梁上的一把茅草,姜荔回想起昨夜之景——

“姜荔!你疯了!疯了!”母亲大声地呼喊着,丧心病狂。

“天打雷劈、天打雷劈……”有人惊慌地说。

“哥哥……”那是已经痛得昏死过去的姜萝。

孪生子的感应,让她在姜荔挥剑的一刻,也经受到了同样的痛苦。

辟姜磨好了刀,将三个半燃着的火盆,放在姜荔的头顶和双肩,其中放了不知名的草药,草药缓慢燃烧着,冒出一股蓝灰色的烟气,汇聚成一个蛇尾人身的形状,又渐渐消失。

“斩尾之刑,需剥麟去骨、剜筋拔髓,而后雄性之尾尽去,后母之卵乃生……耗费自身元气,产下蛇卵……受此刑者,神厌魔弃,衰竭至死……”

“逆天之举,必招灾祸!”

“不详之人、不详之人……”

干枯的手掌在姜荔的长尾上抚过,因为太过干涩,而产生了磨砂一般的感觉。靠近了看,老妇人的苍老之态更加明显,头上只有稀疏的几根毛发,眼珠深陷,牙床干瘪,牙齿竟是都已经落光了。唯有那动听的声音更加突兀。

“真是一个漂亮的孩子。”辟姜说。

“让我代替姜萝去北地,这里比我更需要她。”姜荔跪在母亲面前,眼睛直望着她,“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

“姒族竟答应了?什么!他们也是疯了吗……”这是季姜在说。

“此去万里,不复相见,唯我余生,夜以继日,永失所爱……”

纷纷乱乱的声音在姜荔耳边响起,他不由得困惑地闭上了眼。

“留,还是不留?孩子,你现在还有反悔的机会。”辟姜说。

“动手吧。”他说。

冷厉的刀锋在长尾上划过,剐蹭的声音听得人心底发寒,人体本能地想要躲开,却发现避无可避。刀子嵌入一个角度,行刑人利落地往上拨去,活生生的鳞片就被刮了下来。

“啊啊啊——”凄厉的惨叫声响起。

一道血淋淋的伤痕出现在长尾上,随即,这样的伤痕一道接着一道出现,长尾变为血染的红色。尾巴疯狂地弹动,青年的身躯也不住地往上弹起,却被紧紧束缚的皮带所禁锢,八根长针,牢牢扎在原处,让人仿佛案牍上的鱼肉一样难以逃离。

“放开我……啊、放开我……”

太痛了、太痛了……已经超过忍耐的极限,所有神经被用于感受这疼痛,以至于几乎负重过多,而昏死过去。但点燃的草药的冉冉香气,一点一点安抚着青年的灵魂,吊着悬于发丝的性命,让他清醒地陷于这无尽的痛苦深渊中。

鳞片被一片片整齐地刮下,原本碧色的蛇鳞,被染得嫣红如玉,泛着透明的光泽。血肉模糊的长尾上,已无完好之处,保护的盔甲,被连皮带肉地剥下,袒露出柔软脆弱的内里。但辟姜的动作仍然那么冷静、自持,点染着药液的手指,在姜荔身上划出复杂之极的图案,仿佛一张网,将青年紧紧束缚住,勾连起天地、神人、生死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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