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马鬃白(57)

作者:豆子禹

在那暖意的世界外,苏女子正在痛心自己的际遇,痛心女儿的不理解,她思念起死去了十几年的苏平,她羡慕他一眼闭去,什么也不管了,剩下她一个人遭受着无穷的苦痛。

另一个地方,蓝珏喝干了十几团烈酒,下人在一旁苦苦哀求他不要如此折磨自己。

蓝珏提着酒瓶儿,蹒蹒跚跚地四处乱走,下人一直跟在他后面怕他摔到,蓝珏喝了一声:“滚,让我看见剜你眼睛。”

下人吓得颤颤兢兢,不敢再跟上。

蓝珏醉醺醺地,发现自己来了东四厢,他显然无法忘怀苏女子的诸多往事,从见她第一次起,就对她情有所钟,十几年来,也不曾改变这种初衷,他明白这种感情早已超出了夫妻情意,只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没有提出迎娶她,也许是太爱惜她了,一点违拗她的意思也不敢。

他望着东四厢的门,不知道是进是退,但是他太想看看苏女子,也许只用看一眼,心里便好受多了,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去,一个丫鬟看见他,慌忙上来行礼,蓝珏说:“滚。”丫鬟吓得往门外退。

蓝珏扶着墙壁,走到苏女子的厢房,手里的酒瓶儿啪地掉在地上,他分明看见苏女子坐在那,包袱就打好了搁在旁边,蓝珏跨过门槛,口齿不清:“你要走了?”

苏女子忧伤地说:“将军,小女子打扰你太长时间了,我是一个不祥的人,希望你能成全我。”

蓝珏冷冷地说:“这十几年的感情,你就视如敝帚。”

苏女子说:“我十几年前就应该死在荒野中,是将军的大慈大悲救了我一命,今天,将军要是有什么想要的,就请来取吧。”

蓝珏苦笑两声,气极反笑:“你把我蓝珏当成什么人了。”

苏女子解开领口的扣子,垂着眼睑说:“以后请将军不要再牵挂我了。”

蓝珏悲愤万分,伸手抓住她的手,他想不到,十几年来,这是第一次紧紧抓住她的手,可是他仅仅抓了片刻,就放了下来,苏女子仍然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但还如最初见到时那样的恬静。

他垂下头,下巴伏在她的额头上,呜咽起来。

当他抬头,心里狠起来,粗鲁地撕开了苏女子的衣领,苏女子也任她撕扯,好像一块木头。

这般粗鲁,完全是发泄他十几年的痛楚,他付出的代价。

可是撕开了又怎么样,他苦笑着,往后退去,悲伤欲绝:“你走吧,就当我从来没有认识你,就当我蓝珏这十几年从来不知你的存在,是我自作多情,是我有眼无珠。”

他呜咽着,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厢房,声音也越来越小了。

当黑夜降临,苏女子仍然安安静静地坐着,眼泪湿掉了胸前的一片衣襟,也许全干了,她对蓝珏的愧疚使她承受了太多痛苦,当想到他的夫人因自己而死,当想到蓝珏悲伤欲绝的样子,她心底刺痛万分,她想对他说,假如上天让我提前遇见你,我一定会和你在一起,就让来世做牛做马,任你鞭挞,来还掉你这份恩情吧。

她又想起被她用掸子打得伤痕累累的小难,被她骂成怪物的小难,那可怜的模样再次出现她面前,她想对她说娘亲对不起你,你是娘亲最可爱可亲的女儿,下辈子我还要你做我的女儿。

她撩起一条白绫,投向屋梁,她站在木凳上,窗外也没有一丝月光送她,这情景和十几年前苏平走的时候一模一样,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嫁时的情景,用木梳梳头时说的那句话,“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来生再相会。”她穿着凤冠霞衣,苏平穿着大红锦服,两个人相拥在一起,她仰起头,充满着对未来的向往:“请好好待我吧。”苏平用“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语气对她说:“我会的。”

落上白绫的一霎那,苏女子说:“苏平,我来见你了。”

第二天黎明,丫鬟惊喊:“苏夫人上吊了。苏夫人上吊了。”全府的人放下了手里的活,全部望向东四厢。

苏小难还沉沉地睡在小木榻上,蓝乡安坐在她身旁看了她一晚,苏小难太累了,本来想这晚上陪他说话的,可是说着说着就睡着了,他还记得她颤悠悠地问他:“乡安,你害怕我脖子上的龙鳞吗?”

他望着她,如早已准备的三个字:“不害怕。”

她问:“为什么?”

他轻轻地刮她的面颊和鼻头:“因为你啊,小傻瓜。”

苏小难害羞地浮现出一个月牙儿,她还想问很多很多话,可是眼皮打架。

他抱起她软绵绵的小身子,放在金玉满堂的榻上,他看着她安静地睡眠,眼睑迷人,脸颊俊俏,这十几年来,他从来没有对一个人这么爱惜过,这种感觉就像是神仙眷侣生死不渝的感觉,他忍不住在她睡熟的脸庞上,吻掉了她逃落出来的一颗晶莹的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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