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事二三语(11)
过了约摸两盏茶,孟楠玉才意识到不对劲儿的地方,问道,“您不用……嗯……上班吗?”
“我化了幻身在奈何桥,轮回岛又有两位判官守着,偷个闲倒也无妨。”孟沄解释道,“别拘束,大可直接唤我一声姐,不用怕乱了辈分。”
“好的,孟姐。”
就在这时,三下敲门声响起。
孟沄开口让其进来,并向孟楠玉解释道,“是烟城的两位掾执,你没见过。是我昏了头,忘记今日他们会来述职了。”
崔筠仍旧穿着身黑色西服,头发倒是重新留了起来,也不知用了什么妙方,散披后竟已长及腰间。待向孟沄打过招呼,崔筠笑眯眯朝着孟楠玉眨了眨眼。
赵子厌本就作一副朴素的书生打扮,见状,取下腰间的纸扇,手上轻轻一抖,打开纯白的扇面,伸到崔筠面前,把他的脸挡了个结结实实,不露出分毫。
“阿筠,非礼勿视。”
孟沄含笑着看两鬼。
崔筠看孟楠玉的视线虽然被挡住了,孟沄戏谑的眼神却没被隔开,他可比不得赵某,率先败下阵来,捏诀溜走了。
赵子厌歉意道:“孟姐,我们择日再来。”语毕,赵掾执便抛下述职任务,离开院子,追崔掾执去了。
孟楠玉好歹也是二十一世纪的人,再加上这两位掾执的关系不同寻常得明显,她自然琢磨出端倪。
见孟楠玉思索的神色,孟沄好心解惑:“他们是一对儿。”
“果然如此。”
“我可是特意提点他们做掾执的。”孟沄起了兴致,“怎么样,想不想听听他们之间的渊源?”
孟楠玉连忙点头。
西戎异动,孟投木浴血沙场,边境摸爬三年,屡立奇功,十九岁封将,一句“吾生来只为驰骋,仅愿逐敌”唤醒千万男儿的参军之愿。
又过三载,孟将军收复所有失地,西戎诸部不敢寸越,遂凯旋回朝,荣封卫国公。
可谓一时风头无量。
在孟将军的光芒之下,有着神童之称、刚及冠就被破格拔擢为国子祭酒的赵子厌,反而不那么显眼起来。
但,显眼不仅招人羡,也招人妒。
朝中权贵开始暗中巴结这位前途一片光明的孟将军,眼见财帛不好使,便想着以美色去诱惑。没料到孟将军就两样不进——油和盐,就两样不吃——软和硬。也不知那位大人一拍油头肥耳大肚腩出的馊主意,计划编个由头约孟将军出来小聚,试试“美男计”。
崔筠便是这场闹剧中的重头戏。
孟将军并非痴愚,虽应了约,到头却临时做主换了地方,生生让他们的计算落了空。但没人顾上通知崔筠计划已取消,或者说并不在意他是否知晓,于是平白让休假时闲逛的赵祭酒捡了个便宜。
赵子厌本打算到这家临江酒楼独酌,一进厢房便接到了落下的崔筠,被唯有轻纱裹身的美人弄得耳梢飞霞。
崔筠估摸出自己被弃置的处境,又觉得这面皮薄的儒生逗弄来着实有趣,非往人身上凑,眯着眼笑他红了脸颊。哪知这儒生竟把他的戏言作了真,一本正经地付了银子,赎他回府。崔筠半就着披上对方的外袍,被一路抱回了赵宅。
可那外表霞月清韵的儒生私底下却并非纯良之人,面薄易脸红是一回事,心肠如何便是另一回事。
不论城府,赵子厌待他极好,吃穿用度未缺苛过半分,也不曾提过要求,只常来院内与他同坐闲谈,喝喝崔筠泡的桂花茶。
只是,始终不许他离府。
崔筠每提及此事,唯换来赵子厌一句,“我赎了你。”
其实,崔筠有足以逃脱的武功。但他却无去处,遂在赵宅里安顿下来,便在这方天地目睹了朝堂的风起云涌。
先是孟将军于冬至在国公府中服毒自尽,留下遗书自云为偿杀孽,点燃了京都紧张的局势,紧接着皇帝突然无故驾崩,西戎随之再一次躁动,将安稳祥和置于刀锋。赵子厌披着jian臣的皮,受着所有人的唾沫星子,硬是撑起了这飘摇不定的国家,直到幼帝长大成人。
可人终究非铜铸铁打,如何做的了全天下的救世主?
新帝冠礼那天,赵子厌于阶下遽然病毙。
彼时,赵子厌已事物繁忙到将近两年没来见崔筠,与之闲坐赏桂。日子一久,崔筠几乎以为他早被遗忘在赵宅的角落,化为院内另一株月桂了。
最后,一位老仆敲开沉重的院门,唤崔筠逃命。
“主子离世,城里的氓贼打着为民除害的旗子,进府洗掠……崔公子,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崔筠沉思良晌,摇头谢绝。
老仆不再劝他,叹了口气,也留了下来。
“崔公子,你为什么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