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衣侯(50)
白家在各地驿站都有人马,顾诛和左临心趁容易阁的人没到,把白清茗送上了回白家的马车。马车即将启程之际,白清茗忽然开口:“白淞。”
这个名字已经多年没有听到了。左临心先是愣了一下,才回答:“嗯。”
白清茗:“当年的事虽然你不是源头,但我姐姐和瑞招都是因你之故才身死。我三叔的血债也都是你一手造成。我当年之鲁莽自大,冲动放肆都已由我的双眼双腿一并还给了你,我自问也不欠你什么了。”他坐在车里,虽然满脸满身都是血污,但俨然还是万花会上第一次见面那个少年当家的白清茗:“今日一别,再见仍是你我搏命之时,此仇此恨,至死方休。”
左临心握住身边顾诛的手,眼前仿佛看见了当年的白清茗,还有白三淼,还有那个少年英俊的白瑞招。三个人一起笑着闹着,走过了山水,看过了风景,但渐渐地也消散了,只剩下眼前的白清茗。
左临心重复着:“此仇此恨,至死方休。”
他自己一身血污,顾诛也是。两人对视片刻,居然都笑了起来。左临心靠在顾诛的怀里,道:“等这件事情了了,我陪你回适月山罢。”顾诛:“怎么?”左临心:“我忽然想瞧瞧你从小长大的地方。是怎样一个地方,能生出你这样让人喜欢的人,又是怎样一个地方,能养出顾清岚那样的人。”
顾诛:“没什么好瞧的。没有四季,也没有好玩的好吃的,你若去了,一定觉得无聊的很。”左临心:“顾清岚每天都想着离开,甚至不惜和养大自己的族人翻脸,你呢,你想过离开么?”顾诛轻轻一笑:“想过。”
当黑夜过后是白天,而白天过后是无尽的黑夜时。
顾诛有那么一会儿能够明白顾清岚的想法。人的一生,不过短短百年,却要困在这么一个地方,永远面对着相同的风景和人,过着已经可以看见的未来和生活,该是多么无趣。可这念头也只是那么一会儿,顾清岚觉得适月山是一个牢笼,可适月山之外的地方何尝不是?他们本就是被困住的人,在适月山外,还是在适月山里,并没有什么区别。那些风景那些故事,和书上的一样,和书上的又不一样,但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顾诛自己始终是个过客,顾清岚也是,但顾清岚偏偏想跑到故事里去,岂不是白费功夫?
可是外面的世界还有个左临心。
顾诛:“直到我遇见了你。”
才明白,外面和里面还是不一样的。顾诛:“我不觉得这里比适月山好,可是你在,那这里就是这世间最好的地方。”
左临心踮起脚尖,轻轻地碰了碰顾诛的嘴唇。虽然此刻仍是危险环伺,可是两个人的心里都是一片平静。
又是一个秋天,身边的落叶纷纷而下,是左临心听过的世间最美妙的声音。
比万花会上最美的一朵花盛放的时刻还要美丽数万倍。
左临心的嘴唇贴着顾诛的,以至于声音都模糊不清:“那我们就不去。我们去看山川河流,去从没有去过的地方,然后走到哪里就停在哪里。”顾诛:“好。”
这天直到天将亮,两人依然没有等到公仪嫣。左临心始终放心不下,楚且殊心思深沉,幼年又遭此境遇,行为想法根本不能按照常理来推论,若是他一怒之下伤到了公仪嫣也是极有可能的。
两人避开容易阁,顺着原路找了回去。院子里空无一人,先前聚集的容易阁的人似乎都已经离开了。顾诛:“还是去暗门那里看看。”两人穿过角门的机关,院落里还有昨天没有燃尽的烛火。远远地只瞧见雕像下面趴着一人,看背影,正是公仪鸢。
左临心大喜:“公仪!”
顾诛四周环顾:“有些奇怪,这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公仪鸢略动了一动,撑起身子想坐起来,但她浑身软软的,似乎没什么力气,只勉qiáng撑起了上半身:“你们来了。”
左临心蹲在她面前,仔细瞧她神色:“你怎样?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公仪鸢摇头:“没什么,他敲昏了我就离开了。对了我姐姐呢?”她要站起来,却双腿一软险些倒下。顾诛站在她身边,立刻扶住了她手腕,触手一片冰凉。
顾诛瞥了一眼,瞧见公仪鸢手腕上有些红肿。
此地不宜久留,三人从门里出来,左临心瞧公仪鸢神色疲惫,双腿无力,道:“你伏在我背上罢,我背着你。”公仪鸢点头。顾诛忽然道:“你手上是什么?”公仪鸢一瞧,手腕上的红肿越发高了,她也不在意,只认为是在打斗时蹭到了:“可能是不小心伤到了。”左临心背着她一路疾奔,雷声轰鸣,这酝酿了一天一夜的雨终于是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