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出+番外(6)
我所爱之人?
有没有,应是连自己也不清楚。
夜阑之离开后,我时常想念他,也时常念着,待他回来后,定要将他牢牢捆起,沉下忘川河底,好让那河底冤魂日日折磨他,以便挫挫这个天界月老的顽兴尘心。
可他让我等,我便等了,却不自知是否这就是人类常说的爱情。
久远到模糊的记忆,唯言绪死前那句话尚且清晰——“無名,你可爱我?”
那时我是如何回答来着?好像是爱的。
可夜阑之却说,那是因为我对言绪心怀愧疚。
“若你爱他,自然会信他。可你害怕了,失手杀了他。这就是不爱。”
敢和掌管姻缘的月老谈感情,我也真是不知所谓了。
可……
“应是……有的。”
我颔首,待反应过来,竟是自己被自己吓了一跳。
“如此,你便能懂为何天冷冰坚,我仍要赴死将他带来这里。”女子有些发怔地望向案上阎香,声音轻轻的,“其实爱很简单,有时不过一眼的事,却要人们花上数年甚至更为沉重的代价去回应……回应那份情……为此,天诛地灭,亦无所畏惧!”
第5章 廿一
天初:
“你是被这些山匪绑来的吗?”
她不回答,只定定地望着他,一张清秀的小脸尽显单纯与无辜。
而他虽感疑惑,还是伸手将女子从地上拽起。忽然,寒光闪过,脖颈一凉,却是一把匕刃,悄无声息地抵在了喉间。
她半跪在地,一边威胁着他,一边又空出一只手来,指指不远处被五花大绑的山匪,口中咿咿呀呀不止,匕尖微颤,看上去紧张不已。
“原来,是个女山匪啊……”唇角缓缓绽开一抹笑容,他又道:“还是个小哑巴……”
壹:
我生于春暖花开的三月,生于一个破落庙宇。
满身尘埃的佛祖依旧是悲天悯人的神色,它见证我存在于世,也望着父亲眉眼露出稍不忍心的神情,低头亲吻我的额头,随后扶起虚弱不已的母亲,缓缓离开。背影决绝,甚至不再回头。
此情此景,我虽未亲眼所见,但听爹爹们的描述,应也能大概绘出个七八分来。
为何爹娘生出我,却又要弃我于庙宇?
幼时百般思索,直至稍大后才想出原因——因为贫穷,因为战争。
在这个昏君当道的年代,百姓均活得苦不堪言。养活自己已是不易,更何况再添个小累赘。
那应该是个雨夜,庙外暴雨如注,北风呼啸呜咽不止。我发了高烧,尚在襁褓,躺在巨大的佛像面前。
因躲雨而进庙的一群山匪发现了奄奄一息的我。他们本性不坏,不过为国所迫,而家中已无柴米油盐,才山上做匪。
然而他们劫的是都是贪官,济的都是穷人。这伙人,在民间,只被少数百姓称颂赞扬。
虽然勉强捡回性命,可我也因烧失了声音,成了哑巴。
我终是做了山匪的女儿,有着数十位爹爹和几位母亲。山匪的首领姓罗,我便随他姓,唤作罗笙。
这并没什么不好。毕竟养育之恩大于生。
据说,取名为笙,是寓意我今生不得开口的,来世得以如愿,拥有似笙歌婉转般的嗓音。
爹爹们文化不高,大字更是不识几个。能取个这般诗情画意的名字,倒真是难为他们了。
八岁之前,我一直都在随他们习武,山林便是我的天地。
没有凤头钗,还有雏菊编制而成的花环为冠。没有鲍鱼雪翅,还有山肴野漱。
总之,日子是过得舒舒坦坦,无忧无虑。可以不为了凡世利益金钱相争,自给自足,足够怡然自得。
春日里,积雪融化滋养地底种子,开出满山遍野的花草,我便拿了镰刀,割草喂禽。
罗爹爹有时对我的野性颇为不满:“你应像个正常女子一般,而非野人。”
我觉得他是忘了,我长于匪窝,从未下过山。因此,山中野兽皆与我为友邻,女红温婉与我差之千里。
我这么辩解着,于是后来罗爹爹便让几位母亲教我烹茶栽花习字。
她们其中有人曾是大家闺秀,家道中落后,实在无力维持生计,这才上的山。
九岁那年,爹爹于我屋前栽了一棵梨树。
梨树躯干挺拔,我常将它比作瘦瘦高高的张爹爹,引得爹爹母亲们大笑不止。
闲暇时,我会于树荫下烧水烹茶。梨花开遍枝头,风拂过,花瓣簌簌落下,转眼便染了我一身素白。
而有星星点点,飘落至茶杯之间,衬着几抹碧绿的茶叶和泛黄的茶水,浮浮荡荡,如一叶扁舟,行在流水潺潺而又荡漾无数白莲荷叶的清河之中。
热雾弥漫间,余晖穿透枝叶,斑驳的光影悉数散开,点着衣襟,点着白石桌,点着地上的枝叶枯荣,和远处山林的花果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