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三弄撞四下(34)
雨季浇透了花,到处都是湿淋淋的,平南这个城池,成了赵不息与谢郴剑的居所。
分不清日出日落,查不到岁月流淌,剑客的爱像是藏在地下了几百年的桃花酿,破土开坛之后,酒香不绝。
一直到来年冬,整个平南被雪笼罩,赵不息察觉不到冷,便还是一件衣衫。他说想看雪人,谢郴剑在院子里用剑铲雪。
大雪还在下,窸窸窣窣像是羽毛。雪人被他堆成了大小相同的雪球,赵不息指着那玩意儿笑,谢郴剑脸上有羞恼,红了耳朵低声说:“我都说了,我不会。”
逗弄剑客生气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这是大半年来,赵不息的解闷秘方,他说:“你这可不是雪人。”
谢郴剑抿起嘴,赵不息立刻说:“你在心里念我多事,我可都听到了。”
剑客无奈,走到赵不息面前,张开手抱住他,把脸埋在小公子的肩膀里,他的身体轻轻晃了晃,“我的确是不会。”
赵不息的肩膀震颤,是在笑,仰头笑的时候,睫毛上挂上了一片雪。他正欲说话,突然谢郴剑的身体绷紧,他抬起头往外看,赵不息也有所感觉,与谢郴剑对视,他说:“有人来了。”
整整半年,只有他们两人的半年。
赵不息曾以为,自他从城墙上跳下来,便会与往昔一gān二净,可未想到,平南的大门有朝一日还会从外推开。
皑皑白雪下,那个人满身是血,铠甲已稀烂。赵不息看着倒地的人,把他翻过身去,擦去脸上血污,神情呆滞地喊着两个字,“哥哥。”
赵之烽从昏暗无边的夜里醒来,身上的疼还在,他知道自己还活着。
熟悉的气息靠近,赵之烽睁开眼,目光与之相对,他问谢郴剑,“小盼呢?”
谢郴剑不回答,赵之烽心里疼,他咳嗽了一声,半趴着起来,捂着胸口说:“你去告诉赵盼,和他说,皇城破了,他和我,还有所有人的故土已经没了。”
第36章
不用谢郴剑去说,赵不息推开了门,他跨过那段阻隔了兄弟之间的泥泞,走到赵之烽身前,他不敢置信,低声问:“皇城没了?这怎么可能?”
赵之烽贪婪地看着他,久久不语,赵不息又问了一遍,他才说:“城墙外死尸久久不退,城门塌了,他们便进了城,死了很多人,逃了很多人。”他顿了顿,似乎在忍痛,深吸一口气,他低声道:“我遣了一支小队来平南探路,希望能找到可以避难的地方,但与我一起的人都死了,又一次只剩下我。”
赵之烽身体前倾,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赵不息,却被赵不息躲开。他与谢郴剑挨在一起,与赵之烽只隔半步距离,却像是咫尺天涯,他说:“我可以去救那些人,也能让他们进城。”
赵之烽神色惊喜,赵不息握紧拳头,他继续说道:“但是我是不会结亲的,你也不能左右我。”
赵之烽神情怔愣,似乎没有听明白赵不息的意思,他缓缓皱起了眉,“是谁同你说,我要左右你成亲的?”
赵不息似乎在就料到,他扯开讽刺的笑,看着木已成舟的隔阂,他低声说:“你的夫人,我的嫂子同我说的。”
谢郴剑站在赵不息身后,他能够听到赵不息心中哽咽,目光落在那段雪白的后颈,轻微颤抖,是在忍受痛苦。剑客伸手揽住了赵不息的肩,像是从前赵之烽在他面前与赵不息亲昵一般,他侧头,嘴唇贴在赵不息耳边,他说:“回去吧。”
赵之烽目光巨震,盯着他们的动作,他喊道:“小盼。”
赵不息抬起头,与他对视,在哥哥的注视下,他说:“我与谢郴剑在一起了。”
窗外一粒雪砸在枯叶之上,整个树梢上的雪花落尽了。
周镶站在荒凉偏僻的城外,看着城墙上“不息”两字,他盯了许久,直到林起予叫他,周镶收回了视线。
林起予走到他身前,“太子殿下,城门开了。”
周镶轻声问:“赵盼在里面吗?”
林起予不语,周镶露出零星笑意,长吁一口气,他说:“原来……他没死。”
他们进城,一路奔波,死伤殆尽,只剩下百余到不到,整个国家都完了。周镶拿着他父皇的牌位,随着人群,跌跌撞撞走进了城内。
赵不息站在城墙之上,他手持弓箭,风卷过衣袍,他低头看着入城的人。
长弓拉起,箭在弦上,刺穿了空气,狠狠扎入周镶身前。
旁人惊呼,周镶抬头,与之对视。
玩弄心术的帝王,把赵不息几乎推上绝路的罪魁祸首,一切的恨都寄予这支箭上。赵不息重新拉开弓弦,他低声道:“你去死吧。”
手还未拉开,被身后的人轻轻擒住,剑客把他抱在怀中,拿开了弓弦,他是理智冷静的一方,他牵着赵不息的手,把他拉了下来。他安抚着赵不息,把赵不息当做了孩童,他轻缓安慰,他说:“现在不能做这些,冷静下来,想想这些灾民,他们不能失去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