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龙幻+番外(19)

作者:万山横

方犁是丧母之人,听了险些落泪,闭眼忍了好一会儿,才把泪意忍下去。细看贺言chūn的手,哪像个少年人?掌心都是硬邦邦茧子,手背上还有长长一条伤痕。想到他在家时,不知怎样遭后母打骂,心里更加黯然。

难过一阵,又叹息一阵,不觉便过了午夜,他渐渐也有了点困意,摸贺言chūn头上,烧似乎又退了些,便撑着头打了个盹。

贺言chūn醒过来时,已经是四更时分。他烧得恍恍惚惚,骤然被外头打更的梆子声惊醒,吓出了一身虚汗。他整个人似乎飘浮在空中,一睁眼看到一盏晃悠悠的灯火,竟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处。视线逐渐清晰了,才又看到灯旁的少年。就见那人倚在矮几上,一手托腮,头一点一点地正打瞌睡,另一只手却伸过来,在榻边握着自己的手。

贺言chūn看着那手,温软微凉、细腻洁白,连指甲都如玉石一般,在灯下闪着莹润的光泽。他烧得久了,虚弱得好似一把幽魂,一端在空中飘忽着要挣脱开去,另一端却被这微凉的一只手紧攥着,侥幸在尘世中留了个人形。

贺言chūn呆呆看着,眼圈渐渐红了。顺着手臂往上看,是灯下清雅俊秀的少年,眉眼无一处不是长得恰到好处,直熨贴进人心里去,如一尊年轻的神祗,纯净洁白、贵不可言。

也不知过了多久,方犁头朝下重重一沉,突然惊醒了,伸手揉揉眼,来看贺言chūn,却见他两眼睁着,立刻十分惊喜,忙扑过来摸他额头,已经退烧了。方犁长舒一口气,道:“老天保佑,总算退了!你觉得怎样?饿不饿?灶上还温着粥,我去盛一碗来你吃。”

经他这一提醒,贺言chūn才觉出饿来,肚子咕咕叫了两声。方犁见他有了食欲,更加高兴,知道这是熬过来了,忙转身要去盛粥。

他坐得久了,腿有些麻,撑榻站起来时,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贺言chūn握着不放,便笑道:“快松手罢。你折腾了一天一夜,总做恶梦,吓死人了。非得有人这么握着你手,才好些。”

贺言chūn嗓子都烧塌了,嘴张了张,却低喑沙哑发不出声来,方犁见他揪着自己不放,可怜巴巴地满脸依恋,忙哄道:“乖乖躺着,我去盛粥,马上回来。等吃了再睡一觉,明早病就好了。”

贺言chūn心底涌上几分惭愧,慢慢松了手,两眼睁睁地看着他往外去了。方犁自去厨房灶上盛了粥,又拿了两碟开胃小菜,用托盘小心翼翼地端过来,幸喜路上没摔,也没洒,到了房里,都把来放在矮几上。又把贺言chūn扶起来,靠坐在榻上吃粥。

那粥熬得米粒都化了,烂软清淡,正适合病人吃,贺言chūn闻到米香,胃口大开,热热地吃了两碗,冒出细汗来,还想再添,方犁又哄他道:“才退了热,吃多了恐伤着胃。等明早起来再说。明天由着你,想吃什么尽管说,都叫胡伯给你做!”

贺言chūn便听话地放了碗筷,方犁把托盘端去后厨,看到灶上还煨着一锅热水,回来时便打了一盆,绞了毛巾要给他擦脸洗手。

贺言chūn见状,十分不安,挣扎着要自己来,方犁道:“客套什么?只管躺着罢!小心起猛了头晕。你快些好起来,便是心疼大家了。”

说着上前给他擦脸,把一块热毛巾笨手笨脚糊上来,险些没把贺言chūn憋死。等擦完手脸,方犁见他流过汗,又揭了衣服,拿热毛巾把胸前背后擦了几把。好容易擦完,他自己累出一头汗,端着水出去倒。

贺言chūn看着他的背影,又是感激又是愧疚,又夹杂着几丝怆然,不由得眼眶又红了。

方犁收拾好了,又在廊下寻了灯笼,提着四处查看了一番,见门户严谨,货车处也有伙计值夜,这才回房,chuī了灯上榻,就在贺言chūn脚头躺下睡了。

他这一阵着实辛苦,少年人瞌睡又多,躺下后没多久便睡着了。贺言chūn却一时并无困意,大睁着两眼,听着chuáng尾轻微舒缓的呼吸声,只觉得心里从未有过这般踏实,似乎自此以后便有了依靠。想想近来遭遇,竟分不清自己是醒是梦,良久才又恍惚睡去。

第九章 世世路恶

翌日一早,方犁尚在梦中,柱儿便进来叫醒他,说是本地亭长过来了。方犁赶紧起身,看贺言chūn也醒了,便过去摸了摸他额头,已是彻底退了热,一颗心这才放下。便忙忙地穿衣服,一边嘱咐贺言chūn,让他好生歇着养两天,一边让柱儿给自己梳洗好了,自去外头见客。

其时伍全已经陪着亭长,在前厅等着了。原来大夏国按古制,五里一邮十里一亭,亭长肩负着司治安、禁盗贼的职责。本地亭长姓砚名柏,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刚来此地任职不久。昨日报官后来了一回,今朝已经是第二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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