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袖断得隐秘(23)
“我不过是看你喜欢——”
“再喜欢,也有别的法子。”沈梒扭头,问那惊疑不定的店家道,“可有纸笔?”
店家点点头,捧了绢纸和墨笔过来,又犹豫了:“您不是也要在我这墙上写字吧?我这墙虽然不新了,但也不想让客人们乱写。”
旁边的谢琻听了不乐意了,指着沈梒道:“什么叫乱写?这位你可知是谁,去年的状元郎!他给你这提几个字就足够你光耀门楣的了。”
“哎呦!”店家大惊,看着沈梒一拍大腿,连忙作揖赔礼,“得,是小的眼拙不识文曲星,您老尽管写,多写几个也算给咱们小店长脸了。”
沈梒连连摇手,笑着无奈道:“让之你别在这里瞎说了,我字迹拙劣,哪儿拿得出手?我要纸笔是另有用处。”
说罢,他提起绢纸盖在了墙体的墨迹之上,蘸墨提笔,凝神瞩目,落笔纸上。只见他笔走龙蛇,提肘落腕潇洒酣畅,一气呵成,顷刻之间便将墙上字迹原封不动地拓了下来。
谢琻看着他,目露赞扬。这是行家人才懂的真章。若是本身对书法毫无研究,或者笔力不够,那便是照着描也描不像的,还会失了其中豪放的气势。能如沈梒这般一气呵成的,足见他本人功力也是不浅。
拓完之后,沈梒提起纸来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冲谢琻笑道:“你看,这岂不是一举两得。”
谢琻看着他,笑着点了点头。
店家有了谢琻的那锭金子,又得知沈梒是状元,人顿时热情了起来,凑趣儿笑道:“两位客官若是想找这位大师父写的东西,何不去南山林儿里看看呢?”
“南山林?”
店家一指不远处,从窗户望去的确能看到一座小荒山,只是似乎并无人烟的样子:“就是那儿了。去年那位大师父吃了酒后觉得此处赏梅不尽兴,醉醺醺地便往南山林儿里走去了,一天半后回来,便向我们吹嘘说是看到了人间绝景的红梅。”
听了这话,谢琻与沈梒对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能追从先人脚步,又能赏到寒梅,何乐而不为?
两人又从店家处装了满满两壶酒,趁着晌午恰好的日光,催马离店,不急不缓地向南山林的方向悠然而去。
这一年来沈梒得洪武帝赏识,得了不少赏赐,终于有了些自己的积蓄,便卖掉了那头倔脾气的小毛驴后又买了只母马。这母马是花栗色的,估计因为年纪大了所以十分温顺,很适合骑术不佳的沈梒。
而他去年那件只有夹层的大氅也让老仆拿去改了,在脖颈处加了一圈狐毛,虽不如谢琻给他的那件保暖,但也算好了不少。此时那红褐色的狐毛簇拥在沈梒线条流畅的侧脸之旁,随着马背起伏而在风中微微颤动,更显得那张面孔白皙秀颐,耳廓玉润,额鼻挺括。
谢琻看着,只觉得心中一层有一层的欢喜上涌,几乎要呼之欲出。
自二人在避暑山庄的万壑松风处和好之后,便又一起出现在京城的种种宴席之上,还时常一同外出交游。谢琻知道自己的心思,却又知道沈梒是个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普通男人,定然对自己的隐秘想法毫无察觉。谢琻倒是可以“强买强卖”,但沈梒这人看着虽温和但内里却十分钢直,一个不慎二人可能会朋友都做不成。
最重要的是,谢琻想要的是这温柔美好之人全心全意的喜欢,若不是真挚的爱,他谢琻根本不想要也不稀罕。
所以他才潜伏下来,按兵不动,只是认认真真地对沈梒好。
只是不知道哪一天这些付出才能得到回报。
二人信马由缰,大半个时辰后到了南山林的角下,再往里走,路逐渐变窄最后化为了一条浅窄的土径,勉强可供二人并肩而行。山林间枯木丛生,远离了人烟,再加上寒风呼啸天色晦暝,乍看让人有些心生寒意。幸好他们二人彼此作伴,倒也不怕,一边聊着朝政一边继续往前走去。
“听说最近邝正又有仰头的去势?”谢琻问道。
沈梒缓缓点了点头:“元辅不知从哪里找了些……民间异士献给了皇上,又跪地嚎啕了一场,勉强算是挽回了圣心。”
他没好意思说,其实所谓的“民间异士”不过是三位貌美道姑,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据邝正说这三人是元始天尊派下界普散功德的,她们命中有“侍龙”的运数。
谢琻的眼神阴郁,道:“如此小人,怎配得上掌控内阁?引领百官?”
沈梒叹道:“邝正其人也不算完全没有能耐,不然也做不到这个位置。早年他一力主张清丈田地、打击豪绅隐田漏税,才使得国库充盈,反亏为正。只是近年来他乐衷于结党营私,座下子弟门客鱼龙混杂,横行霸道之事频发。又为巩固自己盛宠不衰,故意引导圣上炼丹求神,这才走上了弯路……圣宠,实在是一把双刃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