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长夜(658)

作者:洛者书

这条线埋得很长,或许从雷君死时就开始了,到龙族覆灭,正好收网。离渊很想亲自去查,也很清楚,这多半就是仙帝的手笔。奈何身陷囹圄,自顾不暇,实在没有办法去揪出幕后黑手。

况且,九赭还在他们手中,他不能轻举妄动。

那些问题,凛安只问过离渊一次,见他拒不配合,就不问了,只叫他专心铸刀,仿佛与先前没什么两样。

可在看不到的冰面下,有熔岩在翻滚欲出。

头几日,离渊从昏迷中醒过来,还常见凛安守在刀冢边,看着火,看着他,神情专注,不可捉摸。可到后来,离渊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凛安却时常不在,离开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也不知去忙什么了。

凛安不在,洞里就只剩离渊和门口看守的金甲。金甲从不出声,离渊便时常枯坐原地,盯着铸刀炉内高窜的火苗发呆。

有时候,他会想起在太始殿的那个雷雨天,想起跟凛安躲在床底,凛安说起汤稷时难得飞扬的神采。

其实离渊猜得到,对方当初未说完的那半句话。

他是战场上的太阳。

他也是……我的太阳。

疼痛会将一切负面情绪加倍放大,无论是身上的,还是心上的。每当不小心碰到笼壁,痛到极致的时候,离渊就很嫉妒面前这把刀的主人,虽然死得惨,可至少,能得到凛安全心对待。

不像他,从冷冰冰的石头里出来,跟这个世界没有一丝牵绊。心中挂念的,除了九赭,就只有那个孤独的神明了。

不。

如今……应该只有九赭了。

刀身溅起的火花噼啪作响,离渊对着火花细细数,忽然发觉,凛安这次离开的时间格外长。

封神刀再有半日便可铸成。到那时,他应该就会回来了吧。

离渊被关进囚笼后,凤官儿再一次将自己长闭在太始殿中,强迫自己将全部心神,都放在手中未刻完的竹箫上。

当初她给这箫起名流年,是想提醒自己流年易逝,珍惜光阴。可她现在很想问,若流年每走一寸,都仿佛在心上凌迟一分,那这样惨淡的光阴,究竟还值不值得珍惜?

凛安再没回过太始殿,凤官儿无处去问,胸口憋闷,只好出去满地乱走。不知不觉,竟走到述文司附近。

门口无人阻拦,凤官儿便游魂般晃了进去,见昭崖佝偻着腰埋头案前,头发蓬乱,眼窝深陷,仿佛一个月没有合过眼。

半月不见,他竟已称得上瘦骨嶙峋。

“容嫣待你不好吗?”凤官儿恍惚地笑,直接就开了口:“怎么我觉得,跟你比起来,自己好像都没有那么惨了?”

昭崖不知在看什么,专心极了,完全没察觉凤官儿靠近。听到凤官儿问话,他才如梦初醒般猛然回头,松垮衣袖却被桌角勾住,后翻上来。

就那么一扭头的光景,她看清了他胳膊上遍布的伤痕。

凤官儿大骇,顿时顾不得别的,扑过去就掀昭崖的衣领,发现他脖子以下尽是溃烂,目光所及处,竟无一块好皮。

“怎么会这样?”凤官儿喃喃问,语气出离愤怒:“是容嫣伤的吗?!”

“神女。”昭崖见到是她,眼神在一瞬间亮了起来,几乎亮到灼人。他站起身来,步步逼近:“神女,神尊在哪?您近来能见到他吗?”

“不,”仿佛被那眼神烫到,凤官儿退后一步,惭愧般摇摇头,“我已经很久没见尊上了。”

之所以惭愧,是天上出了这么大的事,自己近来却无所作为,怕被昭崖知道,辜负他的期盼。

果然,凤官儿话音刚落,对面男子的眸光就黯淡下来,颓然跌坐回椅子上。凤官儿怕他一蹶不振,忙追过去扶住椅背,急忙忙道:

“有什么要紧事,跟我说也是一样的!我知道尊上在哪,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转告他。”

昭崖抬头看她,见凤官儿眼眸仍然清澈,清澈到可以透过那双眼睛,瞥见她内心的痛苦不堪。

“神女,这件事,我只能告诉你了。”他缓缓低声道,“不要告诉神尊,你自己知道就好。”

凤官儿急急点头:“你说,我不告诉尊上。”

“神女,你知道为什么即便拿到了龙珠,天下旱情仍未完全缓解吗?”昭崖将自己慢慢撑起来,语气渐趋激动,自问自答道:“因为摇雨铃仍未找到,更因为,旱魃未除!”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森然。凤官儿勉强回想起仙帝当初的安排,不解道:“天兵天将不是已经派下去了?这么久了,还没找到旱魃吗?”

“你们以为旱魃在哪里?”昭崖站起身来,“旱魃根本不在人间!”

不在人间?

凤官儿仿佛听不懂他的话。每个字她都听得真切,可一旦加在一起,她却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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