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长夜(626)
可汤稷不信。他不知从哪听来谗言,说凛安对他早有不满,要在他赴宴途中设下埋伏,将他击杀,好为自己登帝荡平阻碍。汤稷本不信,却不由心生疑窦,派手下兵将前去探查,确实在途中隐蔽处,发现了一批□□手。箭上所铭刻的,全是凛安麾下印记。
此后还发生了一些事,无论凛安如何解释,汤稷都再听不进去了。
何况凛安本身,也并不是擅长替自己辩解的人。
“你就没跟说过,其实你并不想要那样东西吗?”离渊半边身子发麻,挪腾着又侧了一点身子,托起腮问,“你不说,他怎么会知道呢?”
凛安摇摇头:“他不会信,我又何必多费口舌?”
有些人就是这样,对兄弟肝胆相照,对背叛者,却毫不留情。信任一旦崩裂,他就再也不会交付信任。
决绝至斯,骄傲至斯,即便自戕,也要选择最壮烈的方式,给世间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就是凛安所理解的汤稷。
其实论及强硬程度,凛安并不逊于他。他们谁都不愿率先低头,所以最终,只能两败俱伤。
“所以……”离渊悄悄抽出胳膊,一点点抬至凛安头顶,摆出一个虚揽着的姿势,同时放柔声音,“从那以后,你每次听到打雷,都会想起他。之所以害怕,是心里放不下,还是觉得愧疚。每次听雷都会被愧疚吞没,所以才怕,是不是?”
“我心中坦荡,并无半分愧疚。”
不愿听见雷鸣,只是因为怕每次听到后,就会想起失去那轮太阳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晦暗下来的感觉。
离渊出现之前,凛安自虐般逼迫自己开窗听雷,只因这雷声是因司彤幼子而起。他心中伤怀,想以痛止痛,可这太过摧残人心,若在此刻出现来自外界的波动,哪怕是最轻巧的一击,勉力筑起的心墙都会彻底崩溃。
更何况……
离渊跟汤稷那么像。
不是容貌像,而是给人的感觉像。当时离渊的气息从背后袭来,凛安几乎以为,是汤稷魂兮归来了。
他曾无数次设想,若自己有朝一日在黄泉下见了汤稷,说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
可那一刻真的来临时,凛安发现自己竟然根本不想面对,只想躲,躲得越远越好。
回忆源源不断地袭来,伴着雨打窗棂之声,让人全身发冷,浑似溺入深海。凛安忽然觉得很累,很想闭上眼睛陷入沉眠,却在阖眸的那一刻,察觉到些许异样。
离渊动作不停,在床底下蹭来拱去,像某种寻求安全感的巨型犬妖,凛安给他蹭得难受,不得不睁开眼睛,问:
“你在做什么?”
说这句的同时,他感觉离渊还抬腿往里顶了顶,正好将膝盖嵌进自己双膝间留出的空隙里。
“挤,太挤了。这地方太窄,挤得肩膀疼。”年轻魔头故意抱怨道,“你不让我出去,又不靠里躺,我只好自己往里靠了。挤着你了?对不住啊,要不这样,你往我怀里靠靠,这样咱俩都能好受点。”
离渊此举,难受是假,想趁机凑得近些才是真。之所以这样说,是意欲先发制人,好让凛安没理由将他往外赶,并以此为基础,再往里逐渐蚕食,最后彻底占据上风。
对付冰坨子,就得小火慢烹才能奏效。
可谁料,一贯清心寡欲的玉清君竟真按他说的做了,还很体贴地问了句:“这样可以吗?”
幸福来得太突然,离渊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雷君才好了。
于是他轻咳一声,努力让自己听起来满不在乎:“勉强好受些,先这样吧。”
边说,却边往里钻了一大截,把人挤在角落里,狠狠抱了个满怀。
如今亲也亲了,抱也抱了,是该好好谋划下一步如何得寸进尺了。
离渊心里美滋滋,可还没美上多久,却发现事情与预想中似乎不太一样。
抱到手以后,凛安只说了一句“那就别乱动了”,便将头抵靠在他胸前,窝在角落里不再出声。离渊本以为他是想起故友情绪低落,还轻声安慰了几句,谁料凛安再也没半点回应。没一会,胸前就传来均匀而有规律的呼吸声,离渊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还特意动动了肩膀,那呼吸声却一点都没乱。
他这下可算想明白了。窗外雷音滚滚,床底暗无天日,前面枕着他,后面挨着墙,可不正是个方便沉沉入眠的好地方嘛?
感情自己是被这尊大神当个靠枕用了。
“玉清君,神尊,凛安,你还醒着吗?”离渊自觉被摆了一道,十分气恼,见对方仍旧没反应,不由嘟囔道:“不会真睡着了吧?”
他气不过到手的鸭子就这样飞了,索性握住凛安的手往额头上放,故意大声道:“你早上拿书打我,肿起老大个包,现在还痛呢。不行,你得给我揉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