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长夜(566)
吃完,凤官儿还想取酒,手却不听使唤,僵在原地动弹不得,随即就听身边尊者吩咐道:“你来教教她。”
有碧衣仙子应声款步上前,往凤官儿手中轻轻塞了一根玉竿,竿头悬着银钩,钩子却并不锋利,更像作装饰用的。那仙子手中同样握了一根玉竿,抖腕持竿轻轻点水,银钩便沉入水中,迅速钩住一只菩提酒樽的边沿,随即扬竿一抛,酒樽便顺着银钩与玉竿相连的丝线滑落下来,稳稳落入仙子掌中。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不像取酒,倒像一支节奏明快的曼妙舞蹈。
碧衣仙子屈了屈膝,将取来的酒樽双手恭敬捧给凛安,见凛安未接,便转而捧给凤官儿,随即退到一旁,又去帮其他仙家取酒。
其实众仙早就盯上了池中美酒,只是碍于凛安在,都不敢太过放肆享用,挨个上来向玉清君举杯行礼后,便接连退到远处,陆续登上池中莲舟去了。
“呸,好苦。”凤官儿只喝了一口,便扭头吐到地上,随即端起果子酒猛漱口,还不停哈气道:“哈,尊上,这是酒还是药啊?”
“此为佛陀檀。”凛安淡淡道,“既不是酒,也不是药,而是苦。诸仙飞升,皆要历劫。所谓历劫,除却天劫外,人间百味也都需品尝。其中大多数人最不愿吃的,便是苦。喝了它,往后便能少吃点苦,最适合你不过。”
“喝几杯酒就能少吃点苦,听起来倒挺划算。”凤官儿皱起眉头,“眼下亲手递给你苦头吃,却是为了你以后少吃苦,那今日尊上让碧纱仙子教我如何用银钩取酒,也是一样吗?”
“女儿家举止文雅些,你不愿么?”
凤官儿不服气:“她那是矫揉造作,我这明明是率真自然。同样一件事,分明有更简单的办法,何必要大费周章?”
“我让她教会你,并非逼你一定照做,而是希望你将来需要时,不必因自己不会而感到不痛快。”
凤官儿撅起嘴:“我才不会为这种事不痛快。”
凛安凝望着池中濛濛烟雨,又道:“能用却不用,是一回事;不会用,又是另一回事。你觉得哪种更舒服些?”
凤官儿终于反应过来,原来尊上是又要跟自己打机锋,合着打一开始,他就是在这等着堵自己呢。
要她说,尊上哪哪都好,独独好为人师这点,让凤官儿头疼不已。她生来是疲懒性子,又被尊上宠得无法无天,若是寻常仙家做她师尊,她大可能赖就赖,能耍就耍。可若尊上亲自操刀,凤官儿却只能乖乖认栽,无论是琴技,道法,仙术,佛理,尊上教什么,她都得咬着牙努力学。
原因也没有别的,她希望能讨他欢心,也希望他不为烦忧所扰,日日都开开心心的。
算起来,凤官儿也是玉清君在这万万年漫长仙途中,收过的唯一学生了。神尊一生叱咤风云,早年时跟各族干仗如同家常便饭,大小战役从无败绩,凤官儿不希望尊上在教育她这方面,开了失败的先河。
“反正都要吃苦,我觉得,还是要问问那个被敬酒的人,更想吃哪种苦。”想明白后,她开始避重就轻,一张小脸原本皱成了包子,此刻却再度露出笑颜,犹如乍绽的花:“不过,尊上自诞世起便顺风顺水,过往一定是将这佛陀檀当水喝的吧?”
“我从未饮过。”凛安却缓缓摇头,“因为他们都说,太苦了。”
有清浅笑意转瞬即逝,被凤官儿极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知道自己这关算是暂时过了,当即踮起脚,献宝般将猴子杯捧到男子唇边,卖乖道:“尊上,这果子酒很好喝,甜甜的,你要不要尝尝?”
凛安低头,见小凤凰先前抿酒时留下的一圈水渍还在杯边,她却一点也不知避讳,竟将那圈唇印正对着自己,便抬指抵住酒盏,推开了。
“你不会饮酒,该适可而止。”他语气如先前笑意般清浅,未露分毫端倪,“否则若醉了,待会这‘龙凤呈祥’,可就变成‘游龙戏醉凤’了。”
“不说我都快忘了,尊上,待会就该我出场了!”凤官儿顿时摩拳擦掌,“不晓得帝君为何那么喜欢龙凤呈祥。不过,往年都是龙族二公主来的,听说今年他们太子要亲自上,我还没见过他。尊上见过吗,有没有我生得好看?”
她没见过龙族九公子,自然也不知道,先前在东海边见到的黄衣男子就是九赭,凛安不打算点破,只淡淡道:“见了就知道了。”
凤官儿兀自叽叽喳喳:“那个‘千里快哉风’呢?我这就去跟他说说,让他待会把我托得漂漂亮亮的。”
凛安知道,她说的是秋风君,即便凤凰生来便能傲舞九天,也需要借助长风之力,才能圆满完成一场华丽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