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舅爷(164)
现在,泱泱中华未来的命运就掌握在他的手中,史书里将浓墨重彩地留下自己写就的这一笔。
一念及此,沈缘就心潮澎湃。
抖抖索索地从袖中掏出绢帕,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沈缘强自镇定,立在廊下准备迎客。
他这私宅里,洒扫烹煮缝缝补补的全靠自家人,一个老仆都请不起,上有瞎眼老母,下有总角幼童,真正做到两袖清风,无愧于心。便是这处宅子,也是当年梁家赠与,他心中一千一万个不愿意,最后只说是借住,房契到底不肯收下。也幸好如此,当年梁家被牵连时,他未因结党营私而下狱。
太子被废以后迁往南宫,詹事府各人也闲下来,平日里领着一份微薄的俸禄,沈缘在京城里闭门度日,专心修书,连私塾里请他去当教书先生都婉拒了。
他一直在等,等太子回来的一天。
“沈大人!”来人未入其门,已经拱手作揖,老远地摇晃着手腕胳膊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孙大人!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孙虎一身飞鱼服还未及脱下,就这么穿着当差的官袍来了,不似拜访,倒似公务,况且这人与自己也并无私交。沈缘之所以认识他,是因为差不多一个月前他已经来过了,当时御前侍卫们冲入沈宅,将里里外外搜了个底朝天,什么也没搜到,便悻悻而去了。
搜查的当时,沈缘和孙虎也像这样坐在厅堂里,孙虎的手下们气焰嚣张,宛如凶神恶煞,孙虎本人却客客气气,恭恭敬敬地和他聊起了一个话题——士为知己者死。
沈缘非常干脆利落地说:“沈某平生并无什么知己。”
孙虎笑笑:“这就聊不下去啦!”说罢又换了个话题,“当年奕王杀妻,咱们下头人也不敢嚼舌根。沈大人是詹事府的先生,你能想到奕王竟能做出这种事来吗?什么样的人,竟能对结发妻子下此毒手?嗨呀,听说那吴氏才十四岁,吴家欢欢喜喜地把女儿送进宫当太子妃,以为从此光耀门楣,结果两口子哭哭啼啼地来替女儿收尸。不对,连尸首都没见上。”
沈缘面色平常,淡淡道:“天家私事,沈某不敢妄自揣测。今上也未曾给奕王按上谋杀的罪名,想来另有隐情。”
说了半天,沈宅什么都没搜出来,孙虎带着人悻悻而去。
今日孙虎再次登门拜访,热情得仿佛两人是生死之交一般,而沈缘一改之前的沉着冷静,脑门上的汗不住地淌下来,连手绢都要兜不住了。
孙虎开门见山,“沈大人,你可听说南宫那边出大事了。”
“哦?愿闻其详。”沈缘陪着笑脸。
“奕王不见了!”
“哦?真的啊?”
“可不是,傅大人才得的消息,还不敢禀明皇上呢。”孙虎一双利眼盯着沈缘,不放过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我听说,奕王在你这里。”
“啊?”
未等沈缘解释,孙虎面色一凛,即刻派人搜查。
“你一个月前就知道了吧?当时我来,没搜到,你以为这边就安全了,把人一直藏在家里。”孙虎拔下手套,搓了搓手指,“你可知,私藏奕王该当何罪?”
沈缘脸色铁青,一语未发。
孙虎左右看看,沈家的小孩不过七八岁光景,还不是孙子辈,而是他中年得子所生,一边摇头一边叹息,孙虎道:“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家里的老老小小想想,这种事,岂是沾得的?”
孙虎的手下扑向一间厢房,沈缘扑上去要阻止,却被当胸踹了一脚,他觉得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大石,一下子就把他砸得跌落地当中。
房门踹开,一位少年负手而立,后脑勺对着门外站在屋里。事已至此,他倒是仍然不卑不亢,不慌不忙,还要摆出王爷的派头。
孙虎得意洋洋地走上前,拱手道:“殿下,请!”
第80章 京城十二时辰
夜幕缓缓拉下。
自洪熙八年春迁都以来,北朝的繁华业已盖过南宫,京城的勾栏瓦肆如今鳞次栉比,三教九流遍布街巷,在秦楼楚馆歌女舞女的调笑声中,一只白鸽振翅飞翔,穿过楼宇飞起的屋角,飞过黑影憧憧的一片小树林,最后落在一处不打眼的二楼小窗前。
里面一名妙龄少女伸出纤纤素手,将白鸽轻轻捉住,取下脚踝上的精致锁扣,从内倒出卷纸。
少女在灯下看了信,顺手烧掉,这才提着灯笼转过身来,“禀十三爷,如您所料,姓孙的连夜入宫禀报去了。”
“小曼,辛苦了,今爷你先去休息,明日换个伙计守着便是。”
“不辛苦,明日这里会唤春香来守。”说罢少女盈盈一福,提着灯笼退下。